即使有時候,覺得自己不是男人,也不是女人,好似一個混沌未開化的異類,是這江湖十足的笑柄,他也一點兒不在乎了。
這麼想著,他又迷迷糊糊睡了過去。
第二天清晨,他剛睜開眼,阿東已經穿戴齊整,坐在床邊望著他。
這是他曾經在夢裡盼望過無數次的,如今卻有些怏怏的。
阿東撫著他的發,低頭湊到他耳邊問他:
“大清早想吃些什麼,我讓人去做。”
他其實並不知道,這麼多天,他好像從來沒有想過自己的喜好,刀尖上舔血,不是苟活,就是賤死。
每到吃飯的時候,只要有機會,他就拼命灌些好湯好水,有一回,剛離了桌,就直奔後院痛痛快快一口氣全吐了。可他心疼,怕肚子裡的小東西餓著。為著這個,他可以不要臉面,不做江湖傳說裡那個一等一好看的黎左使。
黎素仔細想了想,說了幾個極其滋補的,便要打發阿東出去。
阿東把他的衣裳拿過來,放在暖爐邊一件一件烤好了,疊放在他床頭:
“臘月寒冬的,就要過節了,還是穿紅色的喜慶。”
黎素一看,這件金絲滾邊的正紅色長袍,正是前些日子阿東要與他拜堂,請了二十名匠人連夜趕製的。
但黎素拒絕了,他的意思,男兒生子,聞所未聞,萬一他生產不遂,暴斃而亡,也免得阿東多一樁煩心事。
阿東的眸子是琥珀色的,當時隱隱發了紅,黎素不太看得懂,但他也不想看懂。他現在無暇顧及別人,如果孩子順利生下來,他倒想就此長眠地下。
“我知道了,你先出去,出去我好換衣裳。”
黎素摸了摸肚子,他在阿東面前一向小心,如今已經九個月,他走到哪兒,人未到,肚子就已經到了,就算是孩子即將出生的喜悅和期待,也無法將這份難以言喻的羞~恥感掩蓋掉。
所以他越來越不願意踏出這間屋子,換衣裳洗澡這種事,是絕不會假手他人的,即使是晚上睡覺,他也總是背對著阿東,自己輕輕抱住了肚子。
阿東終於還是出去了,黎素待他將門掩好了,才慢慢解開衣帶,屋裡生了好幾個暖爐,熱氣十足,他從被子裡鑽出來,只穿了一件單薄的褻衣,這樣隨手一扯,衣裳就褪盡了,漸漸露出圓鼓鼓的肚子,他滿目柔光,輕輕去撫,感覺到肚子在動,似在回應他。
然後慢慢地捧起那件大紅色長袍,放在手上摸了摸,又仔細看了看,抱著它一言不發,淚水打在衣裳上,更加鮮紅奪目。
窗外寒風肆虐,忽然門開了,阿東站在那頭。
黎素沒想到他去而復返,就像是心底最隱密不可言說的地方被扒開,血~肉模糊,他怔怔地望著阿東,那副模樣特別招人。
阿東出去只片刻工夫,身上就落滿了雪,他踏進屋子,反手將門重又關好,脫下外袍,慢慢走向黎素。
黎素有些慌張,眼角的淚還沒擦乾,阿東的吻就鋪天蓋地落了下來。
先是眼睛,黎素毫無預兆閉上了,他便帶著宿命的意味,執著地吻他,好像在無聲求他看自己一眼。
他將他臉頰上殘存的淚水吻幹,略微鹹澀,他已經許久沒有這樣抱著他親吻了,久到阿東自己都不記得,這究竟是何種滋味。
黎素根本無法抗拒他,他聞到他久違的氣息,他在吻他的眼睛,眉毛,鼻尖,然後是下巴,最後才觸到他的唇。
阿東緩緩貼上他的唇,同他說話:
“不要扔下我,從你撿到我的那一刻,你就是我的。”
還未等黎素反應,就撬開他的牙關,長驅直入,與他舌尖相抵,極盡纏~綿。黎素覺得暈眩,他只好抱住了阿東,隨著他躺下,慢慢加深這個吻。
阿東將黎素的手掌攤開,他覺得冰涼涼的,恍惚間睜開眼一看,竟是一顆小小的雪花,連六片花瓣都能看清,屋子裡溫暖如春,只怕不久便要融掉。
阿東離開他的唇,在他耳邊開口:
“如果主人不願出門,阿東就把它送到主人手中。”
黎素將它放在舌尖上,晶瑩剔透,阿東方才定是用了內力,維持它的形態。
他在嘗雪的滋味,阿東在嘗他的滋味。
阿東從他的下巴吻到脖頸,脖頸吻到胸膛,最後落到肚子上,他抬頭看了黎素一眼:
“主人肯定,這個孩子不是我的?”
黎素失神地搖了搖頭,阿東還是低下頭,輕輕地吻上了他的肚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