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圍有許多極大極大的星星。我睜眼仔細瞧,才發現有些星星裡頭蘊著景緻,有些星星裡頭藏著人影。
景緻都是不重複的亭臺樓宇,而所有星星裡的人影,卻都是同一個人。
那人穿盔戴甲,面孔朝下趴在泥土裡,一動也不動。
我總覺得他看上去十分的熟悉,於是我探頭到一顆星星裡,仔細瞧他。
鮮血從他身上不斷流出,溼透了他的戰袍,也染紅了地下剛冒出來的青草。
“盛昭,快走!”他大口大口地喘氣,對我道。
我問:“你是誰?你要我走到哪裡去?”
他彷彿沒有聽到,只咬牙切齒地急促道:“記住替我報仇!”
我撓了撓頭,又問道:“你仇家是誰?為什麼我要替你報仇?”
他卻不再說話,也不再喘氣了。
我伸手,想把他的身體翻過來,將他的面孔瞧個究竟。
手指觸碰他的一霎那,我心裡突然湧上一波前所未有的難過。
難過如滔天巨浪,一下子就把我推出了黑暗。
我醒了。
醒來我便發現自己仰面躺在一輛正在前行的馬車裡,身旁是陶大夫。
陶大夫半倚車壁,一淺一深打著小呼嚕,睡得正香。
我摸不清狀況,只好側頭仔細回想。
不知為何,這一回想,那夢裡頭沾滿鮮血的人影再一次擠進我的腦海。
“記住替我報仇!”
“記住替我報仇!”
“記住替我報仇!”
這六個字在我的腦海裡瞬間化成巨石,鋪天蓋地地砸下來。
我經受不住,捂頭蜷身大叫一聲。
陶大夫聞聲咂了咂嘴,一抹口水繼續打小呼嚕。
馬車外卻起了動響,不一會兒,就有人掀開車簾,恭恭敬敬道:“謝天謝地!盛大人,你可終於醒了啊?”
我還沒從剛才的頭痛中回過神來,只噗哧噗哧地喘氣,抬頭看那掀開車簾之人。
這一看,我可吃驚不小。
馬車外站著的,不就是那群歹人的頭頭什麼官差什麼嚴大人?
我一把推醒身旁的陶大夫,問道:“你不是說把歹人都引到東邊去了嗎?”
陶大夫被我吵醒,一臉不耐煩,揉著眼睛惺忪呸道:“你以為我是你家那盛蠢材麼?只被你凌空掄一下就會沒用地暈過去?”
我想了半天才明白他的意思,頓時大怒道:“姓陶的,你竟敢三番四次做戲騙我?”
陶大夫聞言十分不高興,柳眉一抬道:“怎麼著?我人是你掄的,衣裳是你剝的,我都沒怪你,你到倒打一耙反怪我假意昏迷?”
我反駁不過,便瞪他一眼,道:“那今早在山泉邊我又沒招惹你,你幹什麼騙我開啟糖匣子?”
陶大夫嗤笑一聲,扭頭道:“自己貪嘴還怨別人?”
我更加生氣,上前一把抓住他的領口,揚手便要打他。
嚴大人見狀忙爬上馬車來打圓場:“盛大人,您別生氣。陶大人並不是要做戲給盛大人您看,而是要做戲給晏清看啊!”
我一呆,突然想到昨晚我在山泉邊重新找到我爹時,他十分戒備的模樣。
他當時對我道:你何苦再這般做戲誘我?
我爹對這一場陰謀顯然早有所察覺。
可我卻信誓旦旦與他說,他是誤會了。
我爹沉默,再沒反駁過我。
我爹不僅沒再反駁我,還對我很溫柔,還與我互明心意,還與我……與我……一起玩樂。
好得太反常了,他好像是要把這一輩子的幸福統統揮霍掉一般。
這要放在以前,那簡直是我做夢也夢不到的事情。
我不由咬牙道:“我一直糊里糊塗做著你們誘我爹的餌,是嗎?”
陶大夫已經推開我,哼笑道:“晏清當年被認為是大梁的後起之秀,甚麼一條軍計帶上五千精兵就能伏殺我大週三萬將士,傳得神乎其神,依我看,頭腦也不過爾爾。”
“我爹他早就發現了!”我大叫著撲上去就把他壓倒身下,伸手狠狠抽他一嘴巴。
陶大夫的嘴角開始流血。
看到血,我的頭突然又痛得很。
那個沾滿鮮血的人影滿眼的晃晃悠悠,不停地對我道:“記住替我報仇。”
“快說,”我努力甩頭,把人影甩走,高聲道,“你們到底把我爹怎麼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