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得這近乎囈語的低喃,趙佑搖了搖頭,越過她,大步踏出。
就在走出門檻的那一霎,背後風聲驟起。
“你……”趙佑下意識矮身,卻見那瘦小的身影已經撲過來,目標並非是自己的背心,而是……腳下。
精光閃耀,插在靴子後跟處的匕首被人拔出,反手就刺。
只聽得撲的一聲悶響,幾條人影從外間衝進來,鐵士一馬當先,掌風凌厲,擊在王姆胸口,將她砰的擊飛出去!
“住手!”
趙佑叫出的同時,已被人顛轉身子,擁在懷中:“你沒事吧?”
“我沒事。”趙佑穩定一下,伸手輕輕推開秦衝,轉頭看向牆角血流如注的少女,除開鐵士那一掌,還有那把多傑送的匕首,正深深扎進其小腹,顯然是沒救了。
王姆驀然偷襲,連受襲者自己在內,都是慌了神,卻不想,她只是想要自刎。
“為什麼?”趙佑蹲下身去,看著她那微微顫抖的嘴唇。
“我認得這手柄,這是本族最好最鋒利的匕首,叛徒者,不得好死,而我沒有遺憾了。”王姆微微一笑,努力側頭,望向鐵門的方向,痴痴凝望,可惜,那個人始終沒有回來,甚至連個回眸都沒有,“你們沒來的時候,這十來天,我好生快活,從來沒有這麼快活過,我早知道會有這樣的結果,可是我不後悔,不後悔……”
她連連喘氣,臉上忽然生出一絲光彩:“你這個人除了愛管閒事,其實真不壞,我告訴你個秘密,全天下只有我知道的秘密,聖水,其實……”她的聲音越來越低,幾乎聽不見,“鳳如嶽他找不到的,永遠都也找不回來了。”
“你已經說過了。”趙佑見她像是迴光返照,趕緊又問,“別說這個,你再想想,還有什麼重要的事?”
王姆似是沒聽到他的話,眼神渙散,繼續呢喃:“如果沒有聖水,他就永遠治不好,這樣我才能守著他,所以我必須……不要怪我。”
不要怪我。
這是她留在世上的最後一句話。
而她心心念念付諸一切的那個男子,連個簡單的回頭一顧都如此吝嗇,不肯給她。
……
王姆死了。
用那柄鋒利無雙的匕首,和盛怒之下凜冽非常的一掌,結束了她無可眷戀的醫生。
基於相識一場的緣分,趙佑難得善心勃發,下令收斂了她的骸骨,焚燒成灰,裝撿進罐,本想將她與她最牽掛的妹妹梅朵葬在一起,卻苦於不知梅朵的墳墓所在,只得另尋他處。
最終選定的位置,是那座終日無人看守的塔樓頂部,這是宋氏王國王宮最高的樓宇,也是王姆生命終結之前那賴以藏身之所,在那裡,她守著她喜歡的男子,度過了她一生中最快活最幸福的時光,艱苦,無望,卻又滿足。
對於這個自私涼薄得近乎偏執的小女子,趙佑向來沒有什麼好感,並不瞭解,也沒想去了解,但在這一刻,卻有種莫名的直覺,篤定她會滿意這樣的身後歸宿。
這是一場沒有眼淚只有唏噓的祭奠,所有的一切都是他和鐵士在做,在王姆的骨灰放上塔樓之際,秦衝匆匆而來,面露歉意,在那骨灰罐前上了一炷香,而那個促成這一場死亡的罪魁禍首,卻自始至終沒有出現。
也是,以他尊貴的身份,眼高過頂的心性,又怎麼會真看上這個貌不驚人的小女子?
秦衝出門的一霎,趙佑叫住他。
“你回去告訴秦業,總有一天,他會後悔的。”
這世上再也找不到一名女子像王姆這樣對他,不是愛他的權,愛他的財,愛他的身外之物,而是隻愛他這個人,愛得純粹,愛得堅決,愛得情願拋卻一切。
接下來的幾日,一行人等趁夜再探,果然又找出幾座類似的密室來,均是放滿了各式各樣的酒杯,看來王姆沒說假話,王宮裡根本沒有世人夢寐以求的聖水,那只是一座座美麗而虛幻的迷陣。
鳳如嶽一直沒有回來,這宋氏王國王宮也沒有再待下去的必要,安頓好王姆的身後事,趙佑下令立即啟程,馬不停蹄,趕赴巴彥大雪山。
蒼茫寂靜的雪色中,一支可謂龐大的車馬隊伍,行色匆匆在莽原上穿行。
從陵蘭出發之日,晴空萬里,天氣還算不錯,然而沒過兩日就開始變天,濃霧瀰漫,飛沙走石,越接近那片高聳入雲的冰川雪峰,風沙越是厲害,其中還夾雜著飄飛的雪花。
儘管天氣惡劣,但沒有得到主子的指示,方向無法更改,仍是毫無偏差,一路直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