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白如紙,眼神迷濛,興許是回憶起陳年舊事,微微點頭:“是,我不怪你,這輩子欠你良多,我的命,我的一切都是你的,你要,就都拿去罷!”他用情良苦,千方百計害死皇兄,登上皇位,終於如願以償取得心上人,但她心中始終未忘故夫,二十年來的光陰只覺得像是一場空,此時大勢已去,便再無生戀。
樂皇后木然點頭,忽地伸手,握住那柄刀往下一按,蘭薩張大嘴,立時氣絕身亡。
這一變故發生得太過突然,在場之人均是驚愕不動,樂皇后軟倒在地,喘息一陣,忽然轉頭過去,朝著趙佑招手道:“小佑,你過來。”
“是。”趙佑硬著頭皮疾步過去,低喚:“娘娘身體羸弱,還是儘快隨我們回宮吧。”
樂皇后搖了搖頭,看看他,又看看鐵士,眼中淚光閃動,一手摟著他的肩,一手撫著他的面頰哭道:“我的親生孩兒,都是娘造的孽,娘讓你受苦了!告訴娘,你痛不痛?怨不怨?”
鐵士不再避讓,憑由她抱住自己,他自幼無父無母,與老虎一道生活,此時突然領略到了生平從未有過的慈母之愛,眼淚涔涔而下,低道:“娘,我不痛,也不怨,我心裡很快活!”
但見兩人相擁而泣,又悲又喜,眾人無不為之鼻酸。
樂皇后含淚道:“孩子,你今年二十二歲,這二十年來,娘白天也想你,黑夜也念你,要不是想著你可能還活在人世,盼著有生之年能與你見面,娘早就追隨你父皇去了……現在看到你長大成人,還這般出息,繼承大統,擔當重任,娘真是好歡喜……好歡喜……”
趙佑見她神情恍惚,唇邊尚有一絲血漬,忙給鐵士遞個眼色,安慰道:“好了娘娘,大局已定,百廢待興,宮裡還有很多事務急需鐵士處理,我們一起回去罷!”
“不,我不走。”樂皇后淡淡說著,指著那灰白的小屋,紅著眼眶輕聲道:“孩兒你知道嗎,當年我一人住在這裡,清靜自在,沒想到在山下遇到你父皇,彼此有了感情,他排除眾議接我回宮,還在這外圍修建一座行宮,他是那般尊貴高潔之人,我心裡從來都只有他一個人……至於蘭薩,我救他只是出於惻隱之心,連他樣貌都沒記清楚,早知今日,我真寧願自己那一日沒有出門去溪邊洗衣,若是不曾救他,也不會害我夫郎孩兒遭他毒手……我真是……悔不當初……”
“娘,都過去了。”鐵士低嘆。
樂皇后面色一整,看向趙佑道:“昨日在皇陵蘭薩點了我的睡穴,我隱約聽得你們說先帝手諭,給我看看。”
趙佑乾笑兩聲道:“那是我瞎編來騙蘭薩的,娘娘不必在意……”
“給我看看。”樂皇皇后聲調不高,卻有種莫名的威嚴:“我想再看看先帝的筆跡……”
趙佑不甚情願將布軸掏出來遞過去,樂皇后顫抖著手指接過,慢慢展開,目光掠過上面的字跡,並不驚疑,只怔怔流淚,半晌才對鐵士道:“你父皇還有一本小冊子,隨身攜帶,用於記事,連我都揹著不給看……你找到沒有?”
趙佑想到那冊子內容,直覺搖頭:“沒有——”
伸手去扯鐵士的手臂,卻是晚了一步,聽得他脫口道:“找到了。”
見兩人都盯著自己,無奈之下只得將那冊子摸出來,放在鐵士手上。
樂皇后接過鐵士奉上來的冊子,急急開啟,翻過幾頁,見得其中字跡,不由一陣苦笑,低喃道:“他竟誤會我與蘭薩有染……還想將我與孩兒託付給蘭薩,自己慷慨赴死……哈哈哈……陛下,你寧死都不願相信我麼?陛下!”一陣悲呼,驀然又噴出一口血來,染紅了半頁書冊!
“娘!”鐵士吼道。
趙佑眼尖見那血鮮紅中透著墨色,不由低叫:“鐵士,她中毒了!這該死的蘭薩!”
樂皇后虛弱擺手,朝兩人慘然一笑:“不是他,是我自己……”見鐵士手指並起,連點自己胸口幾處大穴,輕吐一口氣,又搖頭道:“沒用的,這是見血封喉的劇毒,我藏在身邊已經二十年了,連蘭薩都不知道,若不是他一直說我的孩兒可能還活著,我早就吞了去陪你父皇了……我委身殺夫仇人,晚節不保,無顏苟活,只盼著去到黃泉地下,你父皇能原諒我……”
“娘,你怎麼這樣傻,怎麼忍心留下我一個人……”鐵士悲憤難抑,抱著她淚流不止。
趙佑看傷了眼,之前見她唇角有血,還以為是衝開穴道身體受損的原因,不料竟是服下劇毒!想不到鐵士這孃親看似柔弱,竟會如此固執堅決,更想不到她對那已故的元昭帝竟如此深情不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