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來的內容金英雲只簡單說了三分鐘。但他的故事很長。有些還是我第一次聽說的事。中間我幾次想離開這個房子。可是我都硬著頭皮忍住了。是因為我,英雲才會把自己的傷疤再一次揭開,明明是痛苦的回憶。卻像是以跟自己沒關係的口吻來講述。原來他是經歷了那麼多,才成長至今日,我所擁有的金英雲。
“伯父,容我重新介紹我自己。我叫金英雲,今年36歲,祖籍北方h市。我出生在很重視宗親關係的大家族,是宗家的長子。本來身為長子是要繼承宗家,但是……”
金英雲不想被宗家的命運束縛。
家族希望他們的繼承人是一個外表魁梧奇偉,內裡是足智多謀的領導者,可金英雲光長了身體,卻沒跟上家族的希望。
從金英雲記事開始,他每天的活動範圍就規定在四合院裡,一日三餐都是上等的補品,家教也是當地最好的老師。在自家的四合院裡,沒有同齡孩子和他玩,每天對著四面沉默的牆壁,看著頭頂四方的藍天,想象著牆外的世界會有多美好。
大約四歲的時候,第一次學習“監牢”這個詞語的時候,金英雲終於明白,在親人眼裡,自己是為什麼而存在。他所得到的,他所享有的,都是因為他將要為這個家族貢獻他的一生。他那時還不知道什麼叫“一生”,可他懂得了,他將會被困在這四方的“監牢”裡,永遠出不去。
他還只是個天性本應貪玩的孩子,他最大的願望不是每天身邊隨時有人跟著伺候,衣來伸手飯來張口,逢年過節家族相聚長輩必是護著他,而是隻要走出這四合院。
不過他還不是家族的領導者,他還沒有權力使用家族的點滴,他只是一個未來可能繼承宗家的孩子。所以他沒有能力跟整個家族對立,他沒有力量反抗家族的安排,他只有他自己,這是他唯一的也是最強大的籌碼。
一個四歲的孩子,從此開始毀掉自己的路。
毀掉自己,等於毀掉家族的希望,這樣才能把自己從監牢裡釋放出去。
不論家族安排是什麼,他都對著幹,即使很多事他還不能理解,他不懂這樣做的目的,總之全都反著做。如果家族要求他坐下,他就一直站著,就算被棒棍教育,他哪怕被打得趴下也堅決不坐。
這堅韌的性格,也是家族教育的成果。
接下來的一年裡,金英雲的家教老師幾乎不出現了,填滿他日子的是捱打和養傷的無限迴圈。從前養的壯實的身體,也在這一年裡被掏空,金英雲成了個外表強壯內裡虛弱的孩子。同時在這一年裡,宗家添了第二個孩子。
金英雲用命換得被踢下繼承候選人名單,別人都替他惋惜的時候,他卻歡呼雀躍地帶著一身傷痕奔出家門。可是迎接他的不是七彩斑斕的美好世界,而是冷酷無情的拒絕。別家的孩子見到他都會躲得遠遠,害怕他即使笑著也顯兇狠的表情,害怕他看起來是要打人的架勢。大人們見到他便駐足打量,碎嘴碎舌地嘲諷他,視他這個被家族拋棄的孩子為晦氣之人。同族的孩子,多是之前因為他受過打罵,遇見了當然是變本加厲地報復。
他一個人孤獨而自由地在家外遊蕩,沒有人再擔心他會不會出意外,沒有人再理會他是否勤快讀書。他像是聚集了所有人的恐懼。走到哪都是雞飛狗走的結果。慢慢地,他變得多愁善感,膽小怕事,對外面世界的憧憬太過美好,以致在受到真實世界的殘酷打擊後,他被打磨成一個和宗家繼承者完全相反的人。
可他曾經是被捧在眾人手心的寶貝,那被培養得高高在上的自尊心,不允許他向別人示弱,不允許他露出軟弱的一面,所以他把自己偽裝成兇殘暴力的人。處處跟人撩事鬥非。每次打架都拼了命。總是伴著夕陽落暉掛滿身彩回家,家門口也沒少拖著受傷的孩子來投訴的家長。
怎麼說都是一戶大人家,代表著整個宗親家族,經常被外人說三道四的話。影響宗家面子。於是在金英雲六歲生日那天。他被騙進一間小房,在裡面獨自生活了一年。
在那間本是柴房的小房裡,空蕩蕩的四面牆一扇門。廢舊的床褥簡單的桌椅,金英雲叫天不應叫地不靈。他想要逃離的,卻又重新困進了。
剛開始家人還會定時給他送飯菜,添些衣物,後來,或許是漸漸遺忘了院子角落那廢棄的小房,偶爾才有一頓不新鮮的飯菜送來。他幾次病得天昏地暗,抱著床褥哭喊,可都沒人理會。是他命不該絕,不管怎樣的苦痛,他都熬過來了,終於能清醒著看到那扇門在他面前開啟。
他終於七歲,到了上學的年齡,家裡像是送瘟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