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看著面前一臉無聊的人,正不安靜地左右轉頭,似乎考慮著偷偷將矇眼的黑布摘下來,還是那麼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模樣。他本來非常緊張,心頭被說不出的滋味繞著,現在卻一下子按捺住了,看著玉郎已經不耐煩地用手掀黑巾,忍不住輕輕喊一聲:“不要摘……”
“誰?”玉郎沒料到面前站著旁人,耳朵立即豎了起來,伸手要掀黑巾的手,卻被另一雙沉穩的手緩緩按下。
“不要摘。”
“你是誰?”玉郎偏著腦袋仔細聽著,似乎覺得挺有趣,忽然揚聲叫起來:“玩抓貓貓嗎?叫陳伯也來!喂,你到底是誰?小三子?羅哥兒?打賭,我再猜一次保證能猜著。若讓我猜著了,得讓我在你屁股上踢一腳。”
看出玉郎沒有認出自己的聲音,他不由鬆了口氣,卻又覺得有點失望,無聲嘆了一聲,想好的話說出口時卻沒了當時想象的瀟灑:“我的名字……”
“啊!”玉郎卻似乎想起什麼,驀然震了一震。
他知道要糟。
果然,玉郎猛地摘下黑巾,眼睛瞪得銅鈴一般大,幾乎跳起來:“二王爺?”他不敢相信地看著眼前人,舉手揉了揉眼睛,剎那安靜後,卻忽然將手中的黑巾往當今皇上臉上一扔,怪叫:“你沒有看見我!你沒有看見我!” 象見了鬼似的,簌一個轉身撒腿就跑。一到拐角,正巧九王爺回來,玉郎大叫:“笙兒快跑,要掉腦袋了!”抓起九王爺的手就拖。他卻不知道,皇上已經改了要他腦袋的主意。
兩人轉眼逃得無影無蹤,空餘花枝搖曳,似笑無情。他呆呆站著,愣了不止一會,竟不知所措起來。
“……叫……”他努力地發著聲音:“叫……”忽然發現有點哽咽,頓時驚惶,收斂著失落將手背在身後,挺直了腰桿,但手還是在發抖。
他邁步,裝做賞花,緩緩走了兩圈才停下來。
手已經不抖了。
他看向兩人逃開的方向,雕著牡丹花門頂的小圓門深處沒有人蹤,為玉郎祝壽的戲卻似乎已經開始了,空氣中遠遠飄來“萬般皆下品,唯有爬樹高”的曲子。不倫不類的詞,一聽便知道出自何人之手。
他失笑,很快嘆氣,天下孤苦的滋味都轉到他舌尖下。
“我的名字……”沒有人,他只能對著空氣,抬頭說:“叫錚。”
空氣沒有響應。
笙兒!笙兒!玉郎興致勃勃的叫聲作對似的在耳裡迴盪。
他極力想象玉郎在後花園中到處找尋自己,四處探頭叫“錚兒”的模樣,但無論如何也想不出來。
“錚!”他不甘心似的,對著身邊一株連花苞也沒有的梅樹道:“我叫錚。”
“錚,這是我的名字。”
“錚。”
至高無上的名在空氣中迴盪,他重複了許多次,直到自己也覺得無聊,才自譏地笑起來,搖搖頭,去了。
咚咚咚咚……好戲開鑼。
眾人粉墨登場,看好戲的都在臺下伸長脖子。
後門,有一道失望的身影矜持地挺直了腰桿,在幾個剽悍大汗護衛下無身離去。
安靜的後花園,卻響起低沉的聲音。
“錚?”異域的音調裡帶著玩味,似乎這字有趣極了:“錚……”
“王子,這就是莫國的新君。”有另一個輕輕的聲音在旁邊提供資料。
“嗯。”男人的聲音還把那個字含在嘴裡,彷彿怎麼也咀嚼不盡裡面的味道:“錚。”
你的名字,原來叫錚。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