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越削蘋果越坐不住。
他為什麼要留下來呢?總得要說些什麼,不管是逗弄還是安慰。
早該出現的尷尬情緒終於襲擊了林鳳七,讓他的嘴動了又動,似乎要說些什麼。
◇
「你相信這世上有樹仙嗎?」林鳳七邊削蘋果邊問。
「……樹仙?」顧長生停頓了好久,才極緩慢地反問。
「是,樹仙!或許你會覺得我是個瘋子,但我真的看到過樹仙,他對我說每棵樹都是一個鮮活的生命,會哭、會笑,會喜、會怒!我每次將手放到果樹的枝幹上時,都能感覺到它們的心跳,跟人的一樣,怦、怦……」林鳳七將手捂在胸口上。
顧長生眨了眨眼睛,沒有說話。
林鳳七放下一個削好的小動物,拿起了另一塊,「別人總問我,為什麼能種出與眾不同的水果?其實我也不知道,這都要問它們。」他掂了掂手中的水果,揚起眉毛,「它們開心了,自然長得又大又圓,不開心,就會又小又蔫。」
「哦。」顧長生移開目光。
「我……剛剛還見到了雷神,他們拿著神器敲個不停,專門嚇唬人。」
顧長生目光一顫,緩緩抬眼。
本來因為提到自己喜愛的水果而變得稍微放鬆些的林鳳七突然又尷尬起來,懊惱自己沒頭沒腦的在說些什麼!他會不會以為自己是在嘲笑他?心一慌手下就失了準頭,水果刀蹭過果肉直接劃破了他手指,林鳳七輕「嘶」了一聲,水果刀「噹啷」一聲掉到桌上。
「我的意思是……」他將手指放到嘴裡吸吮,目光卻是落在顧長生臉上,含糊不清地解釋。
顧長生披著乾爽的衣衫,起身取了藥箱來,沉默地坐到他對面,將林鳳七含在嘴裡的手撥了下來,「包紮一下。」他打量了一下林鳳七溼潤指尖上的血道子,光潔的眉心微微蹙起,渙散的目光也漸漸凝聚。
「不用……」林鳳七呢喃著拒絕。
顧長生無視掉他的拒絕,垂著眼取出藥膏和紗布,輕輕給他包紮。
林鳳七的手指骨節清晰,膚色是健康的麥色,每個指甲都修剪得十分整齊;與之相比,那雙蘸了藥膏在他指尖上塗抹的手,就顯得格外纖細白皙。
明明已是三十八歲,怎麼面板還那麼細嫩?清涼的藥膏塗抹在指尖,對方指尖的冰冷透過藥膏傳過來,林鳳七看著顧長生修長的手指,覺得心頭癢癢的;緩緩抬眼,目光所及之處是顧長生已恢復蒼白的臉,平素打理得一絲不苟的髮絲貼在臉頰,給他平添了幾分狼狽與無助。
他的黑瞳很大,凝視一個人時會給以對方壓迫感,可現在,他正看著自己的指尖,林鳳七卻覺得他的眼睛十分深邃迷人,好像一個漩渦,能將他吸進去……
林鳳七失神看著他,從深邃的眼睛看到挺直的鼻樑,再到薄削的唇瓣,最後是微尖的下巴。
屋外依舊大雨傾盆。
間或響起的細弱雷聲會讓顧長生指尖顫抖,但他還是堅持給林鳳七包紮。
「好了,需要找大夫嗎?」包紮完畢,顧長生抬頭。
「呃……不、不用。」林鳳七慌張地移開目光,結巴道。
「嗯。」顧長生點頭,收好了藥箱推到一側,攏了攏衣袂。
窘迫的紅暈消退後,他臉色竟比剛才還要難看,蒼白之間隱著一絲青紫,溼透的衣衫貼在身上讓他情不自禁地顫抖著。
林鳳七垂目看了看自己的手指,猶豫道:「把衣服換了吧!」
「嗯。」顧長生低著頭。
「記得吃水果。」林鳳七站起身。
「謝謝你刻的水果兔子。」顧長生低聲道。
「我刻的是狐狸……」林鳳七看了看那碟水果狐狸。
「……哦。」顧長生依舊低著頭。
林鳳七的嘴動了動,終還是什麼都沒說,轉身離開了房間。
門一開一合,雨聲順勢湧進來;顧長生低頭看著自己隱在桌下、攪在一起的手指,思緒一片渾沌,身子在一陣陣地發冷,顧長生覺得頭好沉。
他起身爬到床上,脫光了衣服,只裹著那件林鳳七遞過來的衣衫,鑽進了被窩,將被子拉得遮過了頭,被窩裡光線昏暗,他蜷縮成一團,全身瑟瑟發抖。
腦海裡是林清和林鳳七不斷重合的臉,一個目光浪蕩不羈、一個目光純澈清湛,根本就是兩個人!顧長生早就認清了這一點,可為什麼剛剛還會心動?他不想承認,剛才在雨中看到他的那一瞬,心中所產生的悸動。[切勿散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