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他為官的第一天起就已明白。為達目的不擇手段,這八個字就是他的鐵則。
既已親眼確認了棠兒的生死,復仇已不再重要,他明白張德若拿不到那份名冊,被他委託這項任務的「無形」就非死不可,無論無形的武功如何高深,也敵不過張德權大勢大不能購買來的成群殺手。
名冊一旦落入張德手裡,他將肆無忌憚地排除朝中異己,未來是否掀起一場黨爭惡鬥?無辜的百姓是否會重落水火,成為貪官壓榨盈私的受害者?國家是否將面臨逆反之亂?
縱使他明知結果只有一個,也只會是他最不願看見的那一個,卻仍決然放棄這份能扭轉局勢的名冊。
上次,他成全了百姓,折磨了自己、折磨了孩子。
這一次,他只想象房九璇一樣,成全自己的孩子。
交代完名冊藏匿的地方後,顧逢霖撐起痠軟的身體下床,長時間的性事讓兩腿幾乎無法支撐身體的重量,每走一步不但雙腿抖得厲害,牽動著後庭的傷口更讓他皺疼了臉,卻仍執意一步步從顧棠身旁走開,走向矮櫃拿起櫃上的銅鏡,狠狠砸在地上。
銅鏡碎裂成三片,每一片都裂成鋒利的尖角,顧逢霖彎下腰迅速抄起其中最尖銳的一片毫無遲疑地朝著自己的左頸重重劃下。
「不要——」
事情來得太過突然,顧棠沒有想到父親竟會選擇自斷生命。撕心裂肺的痛從心口傳遍全身,飛奔到顧逢霖身邊,只來得及接住他軟倒的身軀,看著左頸噴出的鮮血,他嚐到這輩子從來沒受過的心痛。
指尖連封顧逢霖頸上大穴,鮮血不再從傷口噴出,顧棠一手拖抱著父親的身體,一邊發了瘋似地在房間裡所有的櫃子和抽屜中翻找。惺樓的一切他都熟悉,這房間裡除了春藥潤滑膏之類的助興藥物外也有傷藥,不是惺樓的老闆存了好心,而是這裡的孩子只要沒死都還能掙上許多銀子,所以這房間裡暗藏的傷藥自然也是一等一的上品。
終於,從靠牆的地板裡掀起一角,翻出暗藏在空心地磚內的傷藥抹在顧逢霖的傷口上。
「為什麼?」顧棠涕泗縱橫,孩子般抱著顧逢霖痛哭。「為什麼又不要我了?為什麼又要舍下棠兒?我說了不恨您,我說了我愛您,為什麼要尋死,我好不容易才又回到爹的身邊,為什麼您寧願死也不要我,究竟是為什麼?」
「發生了這些事,爹已無顏再活下去……」
如果,無形只是尋常的男人,這些屈辱他會向無形討回,這些猥褻之事他大可當作是場意外,他是男人,不會像個被強姦的女子一樣哭哭啼啼,他不會讓別人的過錯折磨自己。
可是,無形就是顧棠,他的屈辱無法索討。面對這心愛又心疼的孩子,他滿心只有重逢的喜悅,如果沒有發生這些事情,他會是最好的父親,他會把這十七年來棠兒受的罪代他討回、他會把這十七年來欠他的疼愛好好的在未來的日子裡償還給他。
但他沒有想到,兒子對他的恨,恨到了明知兩人的身分也強佔他的身體,對於顧棠的報復,他沒有怨言。只是他無法欺騙自己這荒唐的鬧劇只是淫藥的催化,他清楚知道自己有多麼渴望著兒子的肉體、他清楚知道自己一輩子對情慾淡薄的身體原來只是遇不對人、他清楚知道肉穴被兒子的慾望插入攪弄在體內迸射精液時,自己的身體有多麼沉溺在性愛的愉悅裡。
亂倫!
這是背叛禮教的亂倫。
他是個無恥的人,他不是個正常的父親。
經不起禮教鞭笞在心中的罪惡,他毅然選擇的死亡,唯有用鮮血方得以洗清的罪孽,在銅鏡尖銳的碎片劃過脖子的剎那,他仍由衷希望自己的死,能讓活在憎恨裡的棠兒解脫他自己,好好地、幸福地走完他的人生。
「棠兒,爹好愛你……」
閉眼昏厥前,顧逢霖笑著道出這一句。
尋歸
寅時即起,是顧逢霖數十年來的習慣。
披衣起身推開窗子,迎面撲來涵蘊秋意的冷風,輕閉眼簾,吸入讓鼻腔微感酸澀的冷空氣,讓本來還有些睏倦的腦子頓時清醒起來,也才留意到屋外傳來陣陣兵器揮舞觸地之聲。
踏出房門,循聲來到北院空地,只見顧棠手持長棍一招一式練得忘我,看似窒礙難使的長棍到他手中,卻舞得猶如狡狐般靈活,若不說破恐怕沒人知道他跟著老巫學習棍法還不到半個月的時日。
無論何事,若能練得深,都能造就一種境界,一種身處其中渾然忘我,置身其外則深受吸引的境界。好比習畫,寫畫的人彷彿自己就在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