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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卿心中心潮澎湃,陷入對佛的質問之中,絲毫沒有覺察到了悟法師不知什麼時候已經站在了他的身邊。
“阿彌陀佛,柳施主心緒不寧,不知有何煩惱,可否讓老衲為你一解一二。”了悟法師手捻佛珠,慈眉善目地說。
子卿聞言回頭,看見是了悟法師,便雙手合十一拜,卻不言語。
了悟心中通透,微微一笑,平和說道:“後院種了幾株紅梅,這會子傲雪盛放,不知施主可否陪老衲到後院品茶賞花呢?”
子卿微微一嘆,不願拂了了悟好意,便道:“卻之不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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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院之中,衰草枯枝都被覆了一層冷白積雪,唯有幾株紅梅開得絢麗奪目。
了悟煮雪烹茶,捻了幾朵梅花,置於杯中,續上茶水之後,氤氳熱騰的水汽裹挾著梅花清香,入鼻只覺溫熱舒暢,輕呷一口,滿齒生香,浸人肺腑。
“好香的茶,子卿何其有幸,能得了悟法師親自為我煮茶。”子卿感激地說,掩藏著心中的苦悶。
“柳施主喜歡就好。”了悟慈和笑道:“佛渡有緣人,你我既是有緣,不知柳施主是否願意聽老衲幾句禪語。”
子卿低了低眼:“法師請講……不過,子卿這樣……”輕輕皺了皺眉:“這樣的人……不知道有沒有福分消受。”
了悟輕笑道:“呵呵,施主這般清透靈性的人是怎樣的人呢?”
子卿苦笑一聲:“表裡清透靈性,內裡都爛透了,不過存了些下賤的慾望和滿腔的怨恨罷了。”
了悟輕輕搖了搖頭,用佛珠在雪地上捻轉幾下,白雪因凹凸不平而顯現些陰影出來:“施主請看,如果這些陰影繪的是一個人面,不知施主看到了怎樣的面孔。”
子卿細細看了過去,只見左右兩點陰影像極了怨恨者的雙眼,而下邊一排陰影就是那長滿獠牙的大嘴,便道:“像個凶神惡煞的修羅。”
“哦?是嗎?施主且隨老衲看來,這兩條陰影往下一彎,這條陰影上浮,難道不是一個彌勒佛樣麼?“了悟邊指畫邊道。
確實,隨著了悟的指點,子卿看到了一個嬉笑的彌勒佛,可是明明是一樣的陰影線條啊,再換一下方式,剛才看到的修羅還在那裡。
“阿彌陀佛,原本只是幾條不成章法的陰影而已,卻因人心中的執念而著了不同的相。施主心中怨恨深著,所以看到了修羅面孔。不過換換心念,兇狠的修羅也就成了嬉笑的彌勒。”了悟點撥道。
“可是,我心中苦怨真實存在啊,那麼深,那麼真,刺得我疼。法師,你可知我心中之苦?”
“願聞其詳。”
“生身父母命歸黃泉只餘我一人孤苦苟活。身為男子,卻愛戀上另一個男子,終會被世人所棄。本只欲將一腔情思寄於琴曲,卻無奈引得他人垂涎折辱。而我的身子也背叛本心,盡願做些下流之事……”
了悟聞言,閉眼不語,手指輕輕地撥動佛珠,良久才道:“死生有命,你之所怨不再於生身父母之死,而怨你幼無所養。而老衲所聞,柳府之人待你如同親子,若不是你執了固念,生了嫌隙,你與他們之間,又與平常人家何異呢?”
“可……”可是什麼呢?子卿不知想說什麼。
“眾生之命,來自於天,本無念亦無形,然而生有形體,困囿其心,生出分別之心,亦生出煩惱絲三千。如若施主能敞開心扉,不生分別之心,與他人其融,與天地其融,又何來孤苦苟活之說?”
“敞開心扉嗎?”子卿恍惚中覺得了悟為他指了一條路,記起曾經與柳家人溫馨的日子,心中浮起一絲溫暖。
了悟繼續解道:“男子對男子,也有純粹的感情。正如天有四時,風捲雲散,天降澤雨,萬物生焉。一切自然而然,當生則生。”
子卿介面道:“可是……卻被視為異類,註定是不被祝福的。”
“此話差矣。異,只因相對於大多數,它是少數。然而,春陽葳蕤,百花開焉,唯有梅花,臨寒獨開。於花,它是少數,然而卻能傲雪吐香,花開自在,令人更加心折。就如男子之間的感情,雖錯逢時節,若能坦然面對,自強不息,爭取自己的幸福,如修得正果,卻會更令人歎服唏噓,不是嗎?一些人雖經歷了更艱難的世事,卻成就了他們更高華的氣質。一切就看施主如何抉擇了……”
了悟一番話,子卿聞所未聞,卻被他話中的寬容與智慧所折服,不僅將他的心結解開,更似受到了鼓勵。對啊,為何不去坦然面對,為何不去爭取自己的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