嫁得出去?”
馮洛焉又被他氣到:“我嫁不嫁得出去,與你有關?難道你要娶我?”
男人嘴角一抽,不屑道:“娶你?”
馮洛焉聞言,渾身一顫,不自在地退開去,他不知道為什麼,心裡有些刺拉拉的,他趕忙轉移話頭,“那什麼,你的裡衣我給你補好了,現在拿來給你穿上。”
說著就從針線簍裡把那件補了無數針的裡衣揀出來,打算給男人換上。
沁人的藥香飄散而來,男人靜坐著,他知道馮洛焉靠了過來,這種氣息他已熟悉,每日替他換藥擦身的那雙手此時正在緩緩地解開他的外衣,帶有薄繭的手心擦過他的肩頭,傳來一陣□,面板開始發燙。
由於他無論怎樣出口譏諷馮洛焉,馮洛焉都不在乎,所以男人停止了這一用來掩飾自己難堪的幼稚行為。
“你胸口的幾道傷好得很快,都結痂長新肉了,可能會有些癢,但你不能撓它,撓破了就會化膿,知道嗎?”馮洛焉掀開布帶看了看傷口,叮囑道。
“……嗯。”輕若蚊蚋的回答。
馮洛焉替他穿好衣服,拍拍他的肩,“那我去忙了,你自便。”
“等等——”男人叫住他,“你家……還有誰嗎?”
馮洛焉怔愣一下,笑道:“就我一個嘍,我娘五年前就去世了,我爹麼,我也沒見過。”
很想說句“抱歉”,不小心觸及他人的傷心事,可高傲如男人,張張嘴,始終吐不出半個字。
馮洛焉接著道:“我們村裡,還有許多像我這樣的,沒爹沒孃,自力更生。像林芝,她雖然有個爹,有個哥哥,可好比沒有,你應該知道北昭和南昭打了那麼多年仗,苦的是我們老百姓,村裡的男人都被徵去當兵了,剩下的全是老弱婦孺,我們都是把一人當兩人使,把女人當男人使,你老說我放蕩,可能是我很久沒接觸過男人了,不知道和男人處的規矩,這你得多多包涵,蕭大哥。”說著,馮洛焉想,鄭阿爺只能算老人家。
男人輕輕地點點頭,他一向明白打仗對老百姓來說,最苦難,殊不知竟是這番景象。他閉上眼,深深地,在心裡長嘆一聲,好似也理解了馮洛焉的處境。
晚上,馮洛焉遲遲不上床,男人也開不了口喊他睡覺,只好自己先睡了。馮洛焉見他睡了,悄悄掏出那本《北昭十年眼疾全譜》,就著幽黃的燈火翻看了起來。
雖說這書名取的離譜,有吹噓之意,但上頭寫的內容倒是有根有據,不像浮誇之語,好幾處的見解詳註也與他的想法頗為相似,這讓他對這本書好感猛增。
書很厚,馮洛焉細細看著,也不知過了幾時,忽聽得門外有吱吱聲,頓覺驚疑,放下書,推開門走出去察看。
簷上雪水滴滴答答往下落,有幾滴墜落在馮洛焉的頭頂,涼絲絲的,屋外一片漆黑,再往外走幾步,忽的有什麼東西從腳邊躥過,伴著一聲尖銳的吱聲,馮洛焉嚇了一跳,用手捂著嘴忙往後退,心咚咚咚的直跳。
等他回神,那什麼東西早就不知道去了哪兒處。那是什麼?大概是什麼小動物吧。可這天兒冷得,啥玩意兒還會鑽出來遛呢?
正揣測著,馮洛焉一抬頭,就望見遠處朦朧的群山那邊閃爍著幾點亮光,若隱若現,不太真切。山鬼的傳說又佔據了他的心頭,這回他是真的連滾帶爬逃進了屋中。
男人早就被他吵醒,揉著額頭坐起來,“發生了什麼?你在做什麼?”
馮洛焉哭喪著臉,害怕道:“方才,我、我又看見那山鬼的鬼火了,一閃一閃,嚇死人了!怎麼辦,山鬼要吃人的!怎麼辦?我、我好怕……”
這點出息……男人無語地想,轉念才想到那是個女人,膽子小也正常,就嚴正道:“那你還不滾回來睡覺,這麼晚,山鬼不吃你吃誰?”
馮洛焉又是連滾帶爬上了床,發著抖脫了衣,裹進被子裡時還在抖,他的驚惶令男人產生了些莫名的感覺,他覺得,身邊這個膽小鬼,需要他。
“你要是怕,可以靠過來點。”男人的肩膀借給女人依靠,這好像是天經地義的,雖然同床共枕,但我是不會娶她的,男人負氣地想。
馮洛焉突然覺得自己很渺小,像一葉小舟,風浪中急需一處安穩的港灣依靠。於是他埋著腦袋,往男人身邊挪了挪,蜷縮成一隻蝦米樣,額頭抵著男人結實的肩頭,閉起了眼。他感受著異樣滾燙的溫暖,很快睡去。
這可苦了男人,鑽入鼻子的那股藥香好像染上了異樣的味道,使人周身發燙。或許是心裡作祟吧,男人安撫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