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協望著少年太早看清世間滄桑的雙眼,恍惚想起這個年紀的自己——那時候自己落在涼州軍閥手中,朝不保夕,也如他一般擅於偽裝,擁有堅強的假面。那時候不離不棄陪在自己身邊的還是那個人,而時光一晃已六年。
奇怪的是,他想起劉艾,心中竟沒有痛感。
他澀聲道:“你……想知道什麼?”
曹丕道:“我聽說袁紹離開鄴縣,是去征討呂布了,如今已經幾個月了,他還沒有回來。戰況如何?”
劉協道:“袁紹敗了,大軍不日就將回來。”見曹丕神色瞬間變得焦急,他又補充道:“曹昂領三萬幽州兵事先撤離,回幽州去了。”曹丕這才神色稍霽。
曹植輕輕拉了拉哥哥的衣袖:“我們怎麼辦?”
曹丕神色凝重:“我二人的性命又怎能與江山基業相比?只要大哥能有所作為,你我二人性命不足惜。”
小曹植分明是有些害怕的,卻還是握著哥哥的手堅定地點了點頭。
作者有話要說:我家草皮出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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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0、第九章 。。。
翌日辰時,日已三竿,劉協躺在榻上定定地睜著眼睛望向床幃出神,忽聽門外響起了敲門聲。
他翻了個身,興致懨懨,不想去應門。
敲門聲響了一陣便停了。
又過了一會兒,只聽“吱呀”一聲,窗戶被人從外面推開。劉協一轉身,只見個子矮小的曹植費力地從視窗爬了進來。
劉協:“……”
曹植對他嘿嘿一笑,跳到房中,顛顛跑到門口將房門從裡面開啟。曹丕走了進來。
劉協無精打采地坐起來:“有事嗎?”
曹丕板著臉道:“今日天朗氣清,惠風和暢,當流行觴酌,並奏絲竹,仰而賦詩,暢談人生意趣……”劉協面無表情地看著他。
“咳,”曹丕耳熱,瞪了劉協一眼,不說話了。
曹植拽著劉協胳膊將他拉下床:“哎,走了走了!出去曬曬太陽!”
曹氏兄弟被困鄴縣已久,每日只有他二人朝夕相對,早已相看兩相厭了。如今好容易來了個劉協,自然都是萬分新鮮,恨不得時時刻刻跟他呆在一道,起碼能有第三個人說說話。
曹植拉著劉協走到一處水榭,水榭中已擺好了一架焦尾琴。
曹丕坐到琴前,試撥了兩個音,停頓片刻,緩緩彈了起來。
他奏的曲子劉協從未聽過,伊始大氣磅礴,有千軍萬馬鐵蹄踏之勢,奏了一段,忽又急轉直下,曲調哀婉淒厲,似杜鵑啼血哀鳴,一聲聲如鐵鋸割扯著人的五臟六腑。
有一種深埋的情緒在劉協體內呼之欲出,千迴百轉間好容易繞過層層山頭,正欲撥開雲霧一探究竟,琴聲卻突然停了。
劉協緊蹙著眉,顫聲道:“這是什麼曲子?”
曹丕的胸口也劇烈起伏著,他深吸了一口氣穩住情緒,冷冷地開口:“前半段是父親教的,後半段是我自己譜的曲。”
曹植年紀還小,只聽得出曲子的重輕急緩,卻聽不出其中深韻來。他道:“二牛哥你會彈嗎?”
劉協微微頜首。
曹丕讓出位置,劉協走上前,緩緩撥了幾個音。這具焦尾琴工藝不佳,琴聲濁重,好似未除醪糟的酒。他試著奏了一曲《歡情柳》,分明是婉轉輕快的吳曲,卻彈得令人渾身不適,說不出的膈應。
曹丕皺著眉,似乎想抱怨,卻又什麼也沒說。
最後彈得是曹植,他琴技雖不高,卻頗有天賦。彈了一曲《高山》,竟頗有幾分“巍巍乎志在高山”的意味。
曹植彈完後,曹丕將琴接了過去,一曲又一曲,盡是哀婉之調,卻不如先前淒厲,劉協只覺心中酸澀,卻又流不出淚來。
曹植一邊欣賞著哥哥彈琴的模樣,一邊與劉協有一搭沒一搭地聊著:“二牛哥是哪裡人氏?”
“……洛陽。”
“哇!二牛哥你真的是皇室宗親嗎?”
“……我是前幽州牧劉虞之侄。”
“幽州牧……東海恭王之後?”
“……是。”
曹植咯咯笑了兩聲,道:“二牛哥,你和二哥一樣不愛說話。”
劉協低低“嗯”了一聲。
過了一會兒,曹植問道:“你覺得二哥彈得好嗎?”
劉協點點頭:“不錯。”
曹植苦著臉道:“可我不愛聽二哥彈琴,聽得我很想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