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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1部分

只能送至宜春臺上,李璡回頭望著繡巒堆玉、層城高臺上那個衣袂當風的身影,再望望前方夕陽殘照的平蕪綠樹,只知道這倚橋臨水的的家園,好吃的竹筍山雞,清甜的胭脂酒,都成了無可奈何的遺憾,如同他對花奴表叔的眷戀。他坐在父親的馬上,在一群靜默的大人中,忽然之間放聲大哭。

回到長安的李成器的力請,皇帝終於同意讓外任別駕的薛崇簡每季入朝。

因皇太后諡昭成,寧王李成器改名為李憲,申王李成義改名為李撝。寧王明白,這是他人的江山,他的姓名、生死都不由自己做主,他需要按照旁人的安排活著,唯一屬於自己的財富,是思念。

思念隨著綿長的歲月中起伏,他的人生又回覆了少年的規律,在期盼、相會、離別的輪迴中,悲喜平緩有致地交錯。他又被困在了一堵圍牆、一方庭院、一座皇城之內,等待著花奴的馬蹄前來將這寂靜打破,他從陌上繁花中走來,從綿綿雨幕中走來,從秋夕流螢中走來,從瓊瑤冰雪中走來,只有他來的日子,李憲對四季才有明確的感覺。

李憲每日裡散朝回府,放下緊張、恭敬、疲憊,望著那落落月華,會輕輕鬆一口氣,又過了一天,距離相見的時間又近了一分。待相見之時,那時間一分一毫都貴勝黃金,他終於明白古人為何要秉燭夜遊,只因美好的事物如天心月圓,枝頭花滿,繁華往往短暫。生命因這短暫並不完滿,卻始終有期盼。

開元七年,皇帝寵妃武惠妃再誕下一子,取名李瑁'1',此前武惠妃連誕二子一女皆夭折,便將此子過繼給寧王李憲撫養。李瑁幼年最愉悅之事,便是跟著大哥與花奴表叔玩耍,薛崇簡併不因為他的父母而嫌惡這孩子。薛崇簡從袁州帶來竹筍、胭脂酒、山雞、臘肉、香菇、栗子、鷲峰的新茶,於孩子們都是奇貨,這些吃食大多被李璡李瑁饕餮了去。於是寧王府的大多數歲月裡,思念薛崇簡的便不止李憲一人。每次薛崇簡翻身下馬,李璡李瑁都會爭著撲入他懷中,開口就問有好吃的麼?李憲在旁邊微笑,灞橋的楊柳在他頭頂拂動,生命轉了一個輪迴,原來一切都不曾改變。

花好月圓,卻終究有花謝月朦朧之日。

李憲不知,是不是他的弟弟們也如他一般,丟棄了那可長生不老的丹藥。開元十二年,申王李撝薨逝。李憲再想不到,二弟在他們五人中心胸最為開闊,身子最為強健,又素善啖飲,平日裡極少生病,竟然會病歿在壯年。而兩年後薛王李範病逝,更是讓李憲體會到天命無常,生死大限,無人能躲。開元十九年秋,薛崇簡在返回袁州途中染上風寒,病逝於袁州官舍。

寧王李憲一場重病自開元十九年秋延續到二十年暮春,僧人崇一的藥救活了他,皇帝賜崇一緋色魚袋。李憲帶著遺憾想,為什麼他此生渴求的東西一再被褫奪,他厭惡捨棄的東西,卻一次次地被強塞回手中,扔都扔不掉。他拖著衰弱無力的身子去出暖閣,被園中一片灼灼如火的山茶撞痛了雙目,那是去年夏天花奴從袁州給他帶來的,不想今春竟然活了,如一泊殷紅的血,無知無辜地與他相對。

李瑁於七歲時被封為壽王,返回宮中。他從小生長王府,對宮中十王宅裡的生活十分不慣,每每見到李憲與李璡總是訴說宮中寂寞。他的母親已經成為六宮的主人,在開元十二年慫恿皇帝將王皇后賜死,誰也不成想到,那梳著雙丫髻的少女,終是襲承了她姓氏的聰慧與狠辣,在這血腥的泥淖中脫胎換骨,如魚得水。

李瑁不明白,他的母親正在施展渾身解數,為他謀求天下之主的位子。他只是本能得寂寞,他七歲之前王府中觸控到了天倫真實的模樣,對自己的親生父母生疏而迷茫。他尋找一切理由離開皇宮回到王府,李憲的重病讓他得以在王府快樂得盤桓數月,他會為再也見不到花奴表叔難受,會為爹爹的病情擔心。當他隨意在王府中奔跑來去時,他小小的心中又會隱隱期盼,爹爹就這樣病下去好了,隨即他又會痛恨自己的自私,他怎能用爹爹的病痛來換自己的自由。

李憲病癒之後,武惠妃派人來接李瑁回宮,李瑁又哭又鬧,來人終於答應寬限一日,明晨再來。李瑁和李璡商量這寶貴的一日該如何消遣,最終的主意,是要李憲帶他們去吃羊羹,然後去曲江遊春。李璡年近弱冠,自比李瑁心思周全,他希望藉機讓父親能走出家門,在春色中略緩傷痛。

李憲雖然疲憊,卻無心情跟兩個兒郎爭辯,便帶著他們出門。李瑁吃遍了整個東市意猶不足,有讓內侍專門背個揹簍,裝著他買下的各種吃食,才戀戀不捨地離開。李璡笑道:“你乾脆跟中宗一樣,在宮中開個集市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