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到我爸人前風光了那麼多年，沒想到晚年竟然如此落寞，我心裡也真不是滋味，再想到我還不管不顧地自己在外邊不肯回來，又多了些內疚感！

92、九十二

“還有，我和你雄哥其實也是因為你爸才認識的，當初我回來時候，你爸才剛病，有天把我叫了去，拿了些錢讓我去找楊雄，因為他聽說楊雄現在生活比較困難，他說這多多少少和你們父子是有關係的，就當稍微補償下楊雄……我當時去找了楊雄，沒想到他一口就回絕了，我又不敢去跟你爸說這事，再把錢退回去，怕影響他心情，所以就又跑去找了楊雄幾次，勸他把錢收下，最後錢是沒給成，倒和他對上眼了……所以，你說我能不把你爸接過來麼？我可就他這麼一個姑父，就算看你媽從小疼我的面上，我也不能不管啊！”

“行了，行了，我知道你意思……我這就去見他行了吧？”我表姐連我媽都搬了出來，我還能說什麼呢，再加上剛剛這麼一說，我是真擔心我爸了，就算他再拿槍斃了我，那我也沒什麼可抱怨的。

我剛要起身，我表姐又攔住了我，有些遲疑地說：“不過你可得作好思想準備，你爸他前邊是中風然後就沒能站起來，後來又查出來腦萎縮……他現在神智已經不清楚了，你見他他也未必能認出你來，你可別又以為他是故意的，我逼著你過來就是怕有一天他真完全認不出人了，那時候怕你有遺憾……”

幸好我表姐夠直接，要不我真見到了可能真沒辦法接受這一切，她這麼跟我說了之後，雖然讓我的內疚感升級成了負罪感，但是起碼我有了心理準備，而且心裡還作了最壞打算。

跟著我表姐一步一步走上三樓，我表姐小聲跟我解釋：“讓你爸住三樓是因為三樓有個露臺，方便推他出來曬曬太陽，呼吸新鮮空氣……我和你雄哥有空時候也會推他出門去走走，我們可沒虐待你爸哦！”

我握著我表姐的手很認真地跟她說：“我哪敢往那方面想啊，我知道，你做這一切不光是為了給我爸報恩，也是替我在盡孝呢……這世界上肯這麼替我著想的人也只有姐你了！”

我表姐眼睛又溼了一下，不過還是交代我說：“你知道你姐這份苦心就好，我是真不希望你再有無家可歸的感覺了，所以等下見了你爸，你得真的忘了過去發生的事，再做回你爸的兒子……這樣，我們才算真正的一家團聚了！”

我點點頭答應她：“我明白！”

到了三樓露臺，我見到在一個涼棚下邊，一個頭發花白的老人背對著我坐在輪椅上，旁邊一個小收音機正播放著新聞，一個十多歲的小男孩挺認真地在旁邊桌子上看書。

表姐招了招手把小男孩叫了過來，然後跟我說這就是雄哥的孩子，接著就跟小男孩介紹我說：“這就是我和爸爸前邊跟你說過的舅舅，昨天你不是還說要等見到他才睡的麼？小波，叫聲舅舅……”

那小男孩有些羞澀地叫了我一聲，我笑著揉了揉他的頭。

“我們去叫你爸起床吧，大懶蟲，都什麼時候了……讓舅舅和外公說會話！”我表姐邊說邊帶著孩子走了。

我深吸了口氣，然後走了過去，轉到我爸前邊，他盡然低著頭似乎是睡著了，我慢慢蹲了下來，然後才抬頭看了他一眼。

我爸真老了！頭髮快全白了不說，就臉上的皺紋也多了，和記憶中他從前怒氣衝衝的樣子完全是兩個人了，而且失去威嚴的臉上竟然流露出的是無比疲憊的神態……一種複雜而不能形容的滋味湧上了我的心頭，我們一場父子，沒想到真正能夠安靜地面對面的時候，竟然是這麼一個場景！說真的，父子情深倒真談不上，所以我不是特別悲傷，更多的反而是種遺憾，沒能建立起如常人一般的父子感情，難道是我作為同志所必須付出的代價麼？這個代價未免也太大了些……

就這麼胡思亂想地呆了好一會，他忽然驚醒了，然後有些眼神迷茫地看著我。

“爸……”我叫了他一聲，但是卻說不出什麼來，甚至還有些緊張地觀察著他的反應。

“小波呢？”我爸咕噥著，更像是自言自語，然後就開始大聲喊著小波的名字。

一直到小波聽到叫聲跑了上來，他才滿意地笑了，然後說：“我要喝水！”

我表姐說得沒錯，他竟然已經完全忘了我，那不是他故意裝出來給我看的，他的記憶中已經用小波把我完全代替了，起碼我像小波那麼大的時候還不是同志，還不會和他爭吵，也不會說出另他絕望的惡毒的話……這樣，對他來說，也許才是種解脫！

我表情複雜地下了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