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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部分

她還是覺得自己只是一個人。而且更要命的是,她自虐般地不斷體會一個人,並開始細細咀嚼那種感受。那種感受就好像她脫離了整個世界。

她不存在。

沈歡對這個現狀是滿意的,她似乎能從中體會到了更多更深層次的東西。她鼓勵周圍的人發展對她的誤解,並把自己打造得樂觀開朗積極向上。她不希冀有人能看到自己本來的樣子,能穿透大大咧咧的表象看到自己矛盾陰暗的核心。她也並不覺得自己需要理解。

世人本就偽善,看上去能體貼旁人的感情,其實骨子裡對什麼都漠不關心。類似這種的陰暗想法在她體內不斷膨脹壯大,將她原本熱血善良的一面擠了出去,搖搖欲墜地掛在體外,彷彿一個無形的腫瘤。沈歡就在這二者之中奮力掙扎,陰晴不定,一會兒厭世一會兒自厭,內心疲倦得像是剛剛跑完一段很長很長的路,且沒有人陪。

這種感覺憋久了沈歡就想找個人說說。不知為何她第一個想到的人竟是葉素秋。自從葉素秋再嫁後沈歡跟她的話很少,到外地上大學之後更是少得快沒有。沈歡是從不往家裡打電話的,打來的電話她倒是接,不過也只是聽著,間或嗯嗯應兩聲。來回幾次之後葉素秋話也少了,例行電話照打,接通了卻不知道要說些什麼,沉默半晌乾脆塞給一旁乾著急的鄭遠揚。鄭遠揚接過電話立馬發揮教師本色,把沈歡從頭到腳從生活到學習地囑咐一遍。沈歡只低著頭聽著,不掛,卻也不說話。

明明她跟這兩個人的聯絡只靠單方面的電波維持著,脆弱地不堪一擊,淡漠地像一張白紙。然而在她最想說話的時候,她腦子裡浮現出的居然還是葉素秋那張平靜的臉。她想揮手趕走那張臉,卻猛然意識到自己的幼稚可笑——她到底還是這個人的女兒,葉素秋的血肉至親。不管她跑得多遠,偽裝得多不在乎,在最想示弱的時候她的第一反應依舊是鑽入這個女人的羽翼下躲避風雨。

幼年身體的記憶是無法磨滅的,葉素秋代表了食物的香氣,懷抱的溫度,以及落入耳畔的輕言細語。她是沈家良死後這世上最後的堡壘,堅不可摧。

沈歡終於明白了這一點,卻咬牙挺著不想承認。她一直都在打一場仗,並且賭著一口氣告訴自己絕不能輸。可過了這幾年她才終於後知後覺地意識到,原來她根本就沒有對手,也沒有敵人。原來她一直劍拔弩張面對的只是一個沉靜的背影,這個背影如此熟悉,卻也如此遙遠。

沈歡錯得離譜了,可她也得將錯就錯地走下去,沒法回頭。說到底這可笑的堅持不過是為了她可鄙的自尊,而那個時候這可鄙的自尊卻是世上的一切。

虛偽是少年時期的天然養料,她正狼吞虎嚥著。

………………………………

10。

四年之後沈歡考上了研究生,再過三年她畢業,順利在外地找了份工作,安定下來。

沈歡這口氣賭的時間也太長了,長到葉素秋已疲於給出任何回應。甚至於當她決定去外地工作的時候,葉素秋半句反對的話都沒有,只深深地看了她一眼。那一眼看得她頭皮都有點發麻。

鄭遠揚在一旁一個勁兒地抽菸,煙熏火燎的,嘴上起了一圈燎泡。他自知在沈歡的事情上沒什麼發言權。他能說什麼呢?畢竟是人家的女兒,和他沒有半毛錢干係。

他到底只是個外人。

那天葉素秋沉默了很久,久到沈歡脊背發涼。就在她叫醒全身的戰意準備應付葉素秋接下來任何一句可能反駁的話後,這個皺紋早已爬上眼角的女人只淡漠地擺了擺手,撂下一句隨你高興,然後起身回房,留下全副武裝的沈歡愣在原地。

她大概又一次估計錯誤。縱使她已經挑釁到了門口,旌旗插了一圈又一圈,葉素秋還是沒有應戰。於是沈歡慌了。

說到底她這麼些年有意做出的冷淡和尖銳無非是建立在一個她們二人都心知肚明的基礎上,那就是葉素秋依舊愛她。沈歡確信這一點,並以此作為自己最大的籌碼,一步步試探著她假想中葉素秋的底線。剛開始她以為葉素秋不會放她去外地念大學,結果葉素秋放了;後來她想那考研的話葉素秋會勸她考回來的吧,結果也沒有;直到現在,最後一步,她終於連以後分居兩地的招數都使了出來,指望著葉素秋那張平靜得跟假的似的面具能龜裂一回,可是然後呢。

她連未來都壓上了,換來的卻是葉素秋意味不明的一眼。連多餘的語氣詞都沒有。

沈歡低下頭恨恨地想,難道非要我死了你那張臉才會有點動搖的表情嗎。

不知怎麼沈歡又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