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皺眉,不置可否的轉向小鹿,他又笑著問道:“你這小子成天一聲不吭,心裡想什麼呢?”
小鹿一搖頭:“不知道。”
這是實話實說,他真不知道。
他只知道自己還活著,既然活著,一切事情就還沒完。
伸出舌頭一舔帶著橘子香的嘴唇,他扭過頭看了看窗外的大太陽,同時在心裡告訴自己:“沒完。”
啟程迴天津這一天,小鹿得到了衣服。
天氣熱,他穿了一身單薄的西裝,饒是單薄,上衣還是有些穿不住。穿戴利落之後站在地上,他抬手緩緩的撫摸了自己的胳膊和胸膛,上身摸遍了,他又俯下身,摸了摸自己的屁股和大腿。
程廷禮站在一旁,先是旁觀,後來看他神情嚴肅認真,幾乎像是如臨大敵,就忍不住走上前來問道:“小東西,怎麼了?”
小鹿直起身,望著他答道:“我該吃藥了。”
然後彷彿有些茫然似的,他把雙臂環抱到胸前,似乎隨時預備著打了個冷戰:“我是不是胖了?”
程廷禮仔仔細細的審視了他的臉,末了答道:“沒有。”
小鹿不知道他這話是真是假,只是感覺自己的肉軟,比原來軟。原來他是有點肌肉的,胳膊腿兒縱然不夠粗壯,但力氣是有的。此刻不知是怎麼回事,他發現自己的腳下彷彿失了根基,身體輕飄飄的發虛,一陣風吹過來,就能把自己卷跑了。
“我該吃藥了。”他喃喃的自語,沒有想到自己之所以虛弱,是因為晝夜不停的受折騰,床上的運動也可以累死人,而他以為自己是躺著不動的一方,不會太傷元氣。
和何若龍在一起的時候,他只是滿足,很少疲憊。
在迴天津的專列上,程世騰把小鹿拽進了自己的包廂。對於昨日上午那一場似是而非的捉姦,程廷禮始終是沒說什麼,彷彿一切都是理所當然——這是他對兒子的一點小妥協和小籠絡,這兒子實在是獨一無二,他怕兒子借酒消愁,喝出大毛病來。如果這樣的兒子他還有兩三個放在家裡,那就不怕了,喝死他都不管了。
程廷禮不說話,程世騰惴惴的,權當父親是做出了默許。這默許讓他狂喜也痛苦,狂喜,是因為他終於又摸到了小鹿的邊;痛苦,則是他捫心自問,知道自家父子的所作所為,已經類似畜生,一點倫理都不講了。自家養大的孩子,老子睡完兒子睡,還睡得挺和氣。這樣一個局面若是持久下去,程世騰自己想著,都感覺是不可思議。
對待小鹿,明搶的話,他肯定不是他父親的對手;暗度陳倉,又沒有必要,他父親甚至允許他爬上小鹿的床;想要獨佔,似乎只有帶著小鹿私逃——可逃的地方太多了,弄點錢往上海租界裡一藏,他父親一時半會兒的就沒招。可他如今已經不再是個毛頭小子了,他有他的差使和責任。二十大幾的人了,不是個鬧私奔的年紀了。
帶著小鹿躺在包廂內的小床上,他側身扳了小鹿的肩膀,讓他和自己面對著面。小鹿睜著眼睛和他對視了片刻,心中感覺有些奇怪,不知道自己怎麼又和這個人躺到了一起去。
這個時候,程世騰忽然開了口:“我是越活越完,小時候還能護住你,現在長大了,反倒護不住了。”
小鹿面無表情的看著他,看他和程廷禮像一片沼澤一樣,溫暖的,黑暗的,把自己吸進深處,最後和他們不分彼此,也化作一團爛泥。等到他們玩膩了,也許會給自己一筆錢,給自己安一處家,在旁人眼中看來,是相當的仁義,相當的有恩情了。
也可能是不放自己走,單是關在家裡,橫豎程家不缺房子,隨便撥一處公館,也夠自己住的了。當個外宅養著,也不費什麼事。
總而言之,還是他們佔理,他們不虧待任何人,他們總有理。
火車轟隆隆的高速行駛,人躺在小床上,身下總是一震一震。程世騰仰面朝天,讓小鹿趴到了自己身上。這麼著躺了一會兒之後,他感覺這個姿勢還不夠勁,不夠親熱,便想翻身把小鹿壓到下方。可是未等他開始動作,包廂門一開,程廷禮走了進來。
程世騰眼看著他越走越近,一時間動也不是,不動也不是。而程廷禮意態悠然的走到床邊蹲下來,直著腰笑道:“又疊上了?先前鬥得像烏眼雞似的,見面就打,現在總算是太平了。”
說完這話,他抬手摸了摸小鹿的後腦勺:“寶貝兒,怎麼一直不到我那兒去了?非得讓我過來請你嗎?”
小鹿聽了他這夾槍帶棒的話,心中忽然生出一陣嫌惡。抬起頭轉向了程廷禮,他同時用手輕輕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