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鹿越聽越是得意,彷彿何若龍給自己臉上添了光彩。片刻過後,他忽然又想:“他以後和我就沒關係了。”
但他想象不出“沒關係”之後的生活會是什麼樣子,所以心裡還是很得意,因為何若龍是這樣的伶俐,能說會道。
一門之隔,程廷禮坐在沙發上,一邊低頭往菸灰缸裡磕著菸灰,一邊也在得意,因為發現何若龍是條好槍,只要自己給他上足了子彈,他可以是指哪打哪。
兩省交界處的匪患,一直是他的心病。剿匪這種行動,傷亡既大、油水又少,下面那幫王八蛋遇了這項差事,一個個的全要往後躲,縱是躲不過了,也多是敷衍了事。正好,小鹿從山裡給他牽出了個何若龍。把剿匪的苦差丟給何若龍,堪稱是土匪打土匪,死了哪一方,他都不心疼。打好了,他提拔提拔他,給他點餉給他點槍,不怕他不對自己感恩戴德;當然,也得防著他擁兵作亂,所以要往他那幫土匪兵裡安插些個軍官教頭,一是觀察他的風吹草動,二是顯出自己對他的重視,讓他以為他也是自己的嫡系。
程廷禮緩緩的吸完了一根香菸,一根菸的工夫,足夠他看透何若龍的志向了。
急於出人頭地的青年,那就更好控制了。程廷禮忽然又有一點惋惜,因為對於何若龍,他有一點嫉妒,這嫉妒不涉及名利,純粹只是一個男人嫉妒另一個男人,因為對方比他年輕、比他威武雄壯。
在春意盎然的時節,一隻老雄獸也會這樣嫉妒另一隻小雄獸。
如果沒有這種最原始的嫉妒存在,程廷禮想自己也許會花點心思,好好栽培栽培這個年輕人。這年輕人太上進了,太有野心了,路走正了,會成大器。
程廷禮心裡想著,臉上笑著,不時的向何若龍提出問題,並且全是關鍵問題。何若龍問一答十,最後幾乎是興致勃勃的長篇大論。程廷禮很明白年輕人的心思,知道他這是在竭力的向自己展示十八般武藝,想要博一聲好,故而做出饒有興味的樣子,不時的含笑點一點頭。
如此直過了三個多小時,程廷禮把何若龍看得透了,把問題也問盡了,耳聽得牆角自鳴鐘鐺鐺鐺的敲了起來,他這才伸手一摁茶几上的電鈴,叫進了一名副官,讓副官帶何若龍去吃午飯,吃過了午飯再走。何若龍作為小小一名團長,又是野路子出身,居然第二次登門就能被程主席賜飯,旁人縱是不提點他,他自己也曉得這是件榮耀事情。恭而敬之的行了禮退出客廳,他轉身對著小鹿一擠眼,低聲笑道:“我吃飯去,你呢?”
小鹿剛要說話,然而越過何若龍的肩頭,他看見客廳內的程廷禮向自己招了招手,便連忙搖了頭:“你吃你的,我還有我的事兒。”
何若龍小聲又道:“那我回辦事處等你。”
小鹿無暇再說,繞過他走進了客廳。關閉房門站到程廷禮面前,他不知道這位乾爹又有什麼新花樣。
程廷禮保持著溫和表情,端起茶杯喝了一口,他對著斜前方的小沙發一點頭:“坐。”
小鹿乖乖的走過去,坐下了。
程廷禮放下茶杯,很舒適的向後一靠,又翹起了二郎腿。今天略有一點陰天,所以房內大白天也開著電燈。燈光在玻璃茶几上投下了光影,程廷禮腳上的皮鞋也亮晶晶的反了光。
“這個何若龍,還真是千變萬化。”程廷禮垂下眼簾,盯著自己的皮鞋開了口:“上次見他的時候,他不過是個草莽小子的模樣;這回可好,徹底的換了一身氣派。怪不得你對他情有獨鍾,我看這個人的風采,的確是不凡。”
小鹿的眼睛無處可看,於是下意識的,也盯住了程廷禮的皮鞋:“我沒有——”
程廷禮一晃翹起來的右腳,拐著彎的“哎”了一聲:“你這個小傢伙,不必和我嘴硬。我把你叫進來,也不是為了逼你的供。我只是要讓你知道,幾個月前,何若龍還只是山中的一介草寇,他與我之間,只有一個番號的關係,他打我的旗,我用他的人,僅此而已。”他對著小鹿豎起一根手指,眼中忽然有了光芒:“照理來講,我一個錢都不必給他!”
然後把雙手十指交叉著放到大腿上,程廷禮慢慢緩和了語氣:“但是上一次,我給了他幾十萬的軍餉;這一次他來,我又許給了他三十萬,槍支彈藥另算。”
腦袋向後仰過去枕了沙發靠背,他扭頭望向小鹿:“為什麼?”
小鹿依稀的明白了原因,但是不知道怎麼說,也不想說,說不出口。
程廷禮懶散的笑了一下:“都是看在你的面子上啊,我的小寶貝兒!”
然後他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