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若龍望著他笑,心中只覺不可思議,因為他先前看小鹿只是好,只是親;如今真的好上親上了,不知道是不是情人眼裡出西施的緣故,他卻又時常感覺小鹿這人美得不甚真實,比如方才那睫毛一扇,又比如夜裡他赤身前來、如鬼似魅。
何若龍不再逼迫小鹿了,他急於出去烤羊肉,喂出小鹿滿臉滿嘴的油。一個狼吞虎嚥的小鹿會讓他更安心,滿嘴流油滿頭大汗的小鹿,想必就沒有憑空消失的可能了。
☆、第八十四章
傍晚時分,鹿宅的前院後院一起熱鬧起來。鐵架子上擺著大塊的新鮮羊肉,羊肉還在向下滴答著血水。武魁弄來了兩套烤肉用的爐子架子,前院一套後院一套,他帶著副官小兵們在前院開葷,吃得烏煙瘴氣;後院略微肅靜一些,因為只有何若龍和小鹿。
天氣熱,到了傍晚也不涼快,再加上地上這一爐子火,越發燻烤得連蚊蟲都不敢近身。何若龍換了短褲打了赤膊,汗流浹背的蹲在爐子旁翻烤羊肉。羊肉切成小塊,穿在長鐵籤子上,被火苗燎得滋滋冒油。小鹿也做了長褲襯衫的打扮,襯衫袖口難得的挽了上去,露出了一雙黑手和半截白皙的小臂。坐在一張矮矮的小炕桌旁,他問何若龍:“你喝什麼酒?”
何若龍忙得頭都不抬:“燒酒。”
酒有兩種,一種是燒酒,另一種是本地產的果酒。燒酒勁兒大,果酒則是軟綿綿的甜美。小鹿沒有喝酒的嗜好,但酒和肉似乎是一對天生的搭子,乾巴巴的只吃肉似乎也不大對勁。倒了一碗燒酒,又倒了一碗果酒,他端起果酒抿了一口,隨即扭頭說道:“這酒好喝。”
何若龍手上忙著,只對著小鹿的方向一欠身一探頭:“來一口。”
小鹿本來是想把碗端到他的嘴邊,可在端碗之時,他一轉念,卻是低頭自己喝進一口,然後把臉湊到何若龍面前,嘴對嘴的把那一口酒渡到了對方口中。
何若龍笑了,在接受這一口酒的同時,順勢一咂小鹿的嘴唇。
然後他笑道:“這也叫酒?這不糖水嗎?”
小鹿繼續一口一口的喝酒:“好喝,像果子露。”
何若龍將一塊滾燙的羊肉填進了他嘴裡:“嚐嚐,淡不淡?”
小鹿邊嚼邊搖頭,滿嘴都是肉,竟然調動不出舌頭作答。何若龍見狀,自己也嚐了一塊,同時伸出髒兮兮的油手,端起酒碗喝了一口燒酒。
烤肉這種東西,似乎總是第一塊最難熟,非得讓人垂涎三尺的久等。等到肚子裡已經有些肉墊底了,人也不著急了,那羊肉通靈一般,反倒開始接二連三的變顏色,一眼望過去,哪一塊都能吃了。
小鹿羊肉吃得有限,果酒卻是喝了不少。起初他當那是甜飲料,咕咚咕咚由著性子灌;及至過了半個多時辰,他發現不對勁,原來這果酒真是酒,酒勁緩緩的發作出來了。
他沒暈沒吐,單是高興,高興得坐不穩站不住,抓心撓肝的想要叫想要笑。將最後一碗底的果酒倒進嘴裡,他面紅耳赤的轉向何若龍,眼巴巴的說道:“若龍,我跳舞給你看。”
何若龍萬沒想到他還會跳舞,當即來了興致,在小板凳上坐直了腰背:“好,跳個什麼舞?”
小鹿站起身,也沒顧得上回答,自顧自的就跑進了房內。不出片刻的工夫,門窗大開的書房中傳出了顫悠悠的日本能樂調子,而小鹿攥著一把摺扇,一步就從上房堂屋中跳了出來。
在何若龍面前紮了個馬步,小鹿自我陶醉的開始舞蹈。何若龍饒有興味的抬了頭,看他半天不動,正是疑惑,不料他雙臂微抬,一手攥著摺扇,一手攥了個空心拳頭,忽然直挺挺的轉了個身。併攏雙腿半蹲著向前走了幾步,他又停了,停得紋絲不動,如同木雕泥塑。
何若龍看到這裡,哭笑不得:“這是哪一國的舞?東洋跳大神?”
留聲機的大喇叭裡放出的調子越發婉轉哽咽了,彷彿老頭子哭得一噎一噎。小鹿沒理會何若龍,半蹲著向後一轉身,像個上半身受了定身法的賊,躡手躡腳的又走了回來。手中摺扇猛的一顫,他半閉著眼睛,又不動了。
何若龍也是半醉了,端著酒碗笑得渾身亂顫。小鹿不管他的笑,只是自顧自的跳,彷彿又變成了個小孩子,胸無城府,略有了一點本事就藏不住,很執著的要向外人現一現。及至一張片子轉到了頭,小鹿握著摺扇跑回書房,很利落的換了一張新片子。
這回音樂曲風一變,成了昂揚激越的進行曲。和先前相比,小鹿的舞蹈也換成另一個極端——他站在院子裡,開始瘋狂的轉圓圈,一邊轉一邊拍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