了一停。司徒爺爺氣喘喘陰森森地盯著他一直沒有插口,姑父喘了一口氣,接著往下說。
“爸你知道,我一直也希望看到小啟能夠結婚生子,所以,小如跟我說了很多這個人的好話……”他說到這兒的時候,回過身來向我指了一指,“但是在我心裡仍然是很反對也很反感的!直到……那天小啟當著我的面給他打了個電話,他跟小啟說,他願意來新加坡做配型,如果成功,他願意捐一個腎救小如……”
“所以你就真的讓他來了新加坡?”司徒爺爺終於忍無可忍吼出一句,打斷了姑父的話,“你這個笨蛋,這種機率微乎其微,他會這樣說,不過是……明知道配型不可能成功而已!”
“爸你說得對,這種機率的確是微乎其微,但是,爸你看看這份檔案!”
姑父從包裡拿出珍藏著的那份檔案,遞到司徒爺爺案頭。司徒爺爺拿起來稍微翻閱了一下,手指也有點兒微微的顫動。
“他的……配型居然成功了?天底下……怎麼可能有這麼巧的事?”
當司徒爺爺說出這句話的時候,我看見司徒啟猛地扭頭向我看了過來,臉色一下子變成慘白。
我估計我配型成功的事他並不知道,他會臉色慘白,是在恐懼著我要捐出我的腎。
那就像我寧願捐出我的腎,也不願意他少了一個腎一樣,他也寧願割掉他的腎,而不願意看著我被割掉一個腎。
我向他安撫地笑一笑。姑父也轉頭看向他,開口說出的一句話,一下子也讓我大吃一驚!
“小啟你不用怕,天底下的確沒有這麼巧的事,這份檔案是我偽造的!我之所以這麼做,是因為……你為了他可以什麼都不顧,我也想知道,他為了你能夠做到哪一步!”
我又是驚詫,又是一陣陣地心中發憷。這些大家族的人每一個都如此可怕,連這溫文爾雅、一派學者氣度的姑父,居然也有如此城府。
不可否認,如果換一個人,我絕不會這麼輕易相信,但是偏偏是他,偏偏是這位姑父,之前在我的印象中,他幾乎就是懦弱的代名詞!及至見到他本人,他又是如此的儒雅,如此的內斂而安靜。
可偏偏就是他,不動聲色地將我玩弄在股掌之上,甚至到此時的前一刻,他仍然將我矇在鼓裡。
設想我當時如果多猶豫那麼一會兒,甚至真的回國仔細地考慮清楚——那本來也是人之常情——又或者我跟他談一談捐腎的條件,那麼這一輩子,也許我就再也沒有機會跟司徒啟多見一面!
“爸你知道,”在我暗暗後怕、又暗暗慶幸的時候,姑父已經重新轉向了司徒爺爺,“小如的那些侄男侄女,我說盡好話求他們來新加坡救救小如,可是,就只是來配一下型,他們也要跟我提出各種各樣很苛刻的條件,唯獨這個人,”他再次伸手向我指一下,“他跟小如非親非故,他只是……愛著小啟。我相信他最先提出來新加坡配型,的確跟爸說的一樣,他也知道配型成功的機率微乎其微,他來新加坡的目的,只是想趁機見小啟一面。而我之所以會答應讓他來新加坡,首先是不想看到小啟跟爸真的鬧到反目成仇的地步,其次,我也想看看他是怎樣了不起的一個人物,會讓小啟愛他愛到不顧一切。所以我讓他來了,並且真的安排他做了配型。在等待配型結果的一個多星期,我沒讓他跟任何人接觸,小啟甚至不知道他已經來了新加坡!可是,爸你相信嗎?當我告訴他配型成功,當我把這份檔案交給他的時候,他確實很意外,也確實很慌張很恐懼!然而,在慌張恐懼了一陣之後,他沒有跟我講任何條件,連一分錢也沒跟我要,他就在這份檔案上籤了字!因為他說,只要能夠減輕小啟身負的壓力,讓他做什麼都可以!他甚至說,為了小啟,別說一個腎,要了他的命都行!他是這樣說的,也確實這樣做了!所以爸,我也反對小啟搞同性戀,可是,像這樣一份死生無悔的愛,同性也好,異性也罷,有什麼區別呢?而擁有如此堅定的一份愛,我們又有什麼辦法、有什麼力量能夠將他們拆開呢?”
在姑父講述的時候,司徒啟一直瞅著我在看,直到姑父講到最後幾句話,他低下頭來,我看見他渾身顫抖,喉嚨裡也在咕嚕作響。而司徒爺爺,怔怔地拿著那份檔案,翻來翻去看了很久很久,才疲乏地向我們幾個揮了一揮手。
“你留下,讓他們倆……出去吧!”他說,幾乎是有點兒有氣無力。
姑父向我跟司徒啟使個眼色。司徒啟眼睛紅紅地抬起頭來,可能再也無法抑制澎湃的感情,當著爺爺跟姑父的面,他走過來拉住我的手,牽著我一同退了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