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聽完沒有發表什麼看法,只是細細的眉眼彎著,我便知道他其實在微笑。
“你要聽聽我的故事麼?”他忽然說。
我點點頭,表示很願意傾聽。
他緩緩開口,聲音輕得像是古老破舊的留聲機裡放出來的音樂。
“我在初一的時候遇到他,和他變成同桌。在後來的兩年裡,我們也一直做同桌,不像其他人那樣,總是換來換去。我第一眼看到他就喜歡上他了,因為他長得很帥,性格也十分開朗,然後身材……也很棒。”
“我一直就知道自己是同性戀,而他不是,他不喜歡男生,所以,我就算喜歡他,也根本不敢和他表白。我只能夠每天為他做些小事,像是借筆,借作業,上課不要打瞌睡,衛生幫他做這樣……他只以為我是好心,對我的所為沒有讚賞也不拒絕,儘管這樣,我還是堅持著一直為他做下去,而且樂在其中。”
“後來,我終於是沒忍住,跟他說了我的心意,並且希望他能接受我和我交往……”
他說到這裡頓了一下,重新吸一口氣,然後才接著說:“但是他,不僅沒答應我的請求,還狠狠地打了我一頓,說我是噁心的人……”
我聽到這心臟忍不住抽疼了一下,看著孟離悲傷的神情,有一種窒息般的難受。
“自那以後,我就不敢再接近他,因為知道自己是徹底被他討厭了……就在那之後不久,我被查出得了絕症……老實說在知道這個病的時候,我真有一種要解脫的幸福,知道自己可以不用再體驗守著自己喜歡的人,卻又一直無法接近他的痛苦……”
“他有一天找到機會和我說話,說要和我道歉……可是無論是道歉還是別的,那時候的我都已經不再需要了,所以我就對他說,我馬上會轉學,他聽了倒是十分吃驚,我不願意再單獨面對他,所以不等他有所反應就自己先走了……”
“所謂的轉學,就是直接從那所學校轉到這間醫院,而我每天的功課也就從作業變成吃藥,檢查,發病,昏迷……”
他的聲音漸漸靜止在白色的空間裡,最後一個音節彷彿繚繞的音符,在我的耳邊徘徊好久才消失走掉。
我知道自己流淚了,淚水一滴滴落在白色床褥上,轉瞬消失。
他閉上了眼睛,許久,如山谷輕風地說一句:“我們都無法擺脫,那些越走越深的悲傷……”
我們兩個後來一起在各自的床上睡了一覺,醒來的時候已近午夜。我們彷彿完全忘記了之前那些沉重的對話,兩個人對視一眼,在微弱的燈光中相視一笑。
“你相信麼?”他問。
“什麼?”
“人有靈魂這件事。”
“我想是相信的吧……”
“我也相信……”他說,“我相信世界上有天堂,也有地域,還有閻羅王……”
我被他最後一個詞逗笑。
“為什麼忽然說閻羅王?”
“你不覺得他其實是這個世界上最詭異的存在麼?”
“嗯?”
“總是在幽暗的空間裡活動,對那些落入地府的鬼魂判下重刑,上刀山或者下油鍋,還非要建十八層地獄,對了你說,為什麼是十八層,而不是十七層或者九十九層呢?”
他的話題轉換得很快,我一不留神就被他牽著走了。
“是很奇怪,不過我也不知道啊……”
“你說,我們到時候去到地獄,會住哪層?”
“為什麼我們一定會去地獄?”
“對吼,我們為什麼一定會去地獄啊,也可能是西方極樂世界吧?”
“……極樂世界,不是要修行的仙人才去得的嗎?”
“是嗎?我們凡人去不了?”
“理論上來說是的……”
“原來是這樣啊,難怪……”
他一副恍然大悟的樣子,讓我覺得十分好笑。
他又問:“你說,我們到時候,能夠再見到嗎?”
我想了想,說:“我也不知道。”
“不知道,你也不知道,我也不知道……”他口中喃喃。
“其實,只要我們想著,也許就可以了吧?”
“嗯,你說的有道理……”
“那你要記清楚我的名字哦,我叫孟離。”
“我叫晏靈。”
“呵呵……”
一起走的路上,還有個人陪伴,忽然覺得這個世界也沒那麼可惡了……
二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