帶了寶珊。

除非是度假，楚明仁一般不喜歡住酒店，正好徐氏的祖宅修復完畢，也就沒有另租公寓。因為剛修好，徐嘉儀沒有來得及親自住，無法確認透過家政公司僱來的管家是否好用，所以讓寶珊跟過來監督。寶珊畢業後協助於申打理香港的家事，表現不錯。二十三歲了，脫去了稚氣，頭髮盤起，穿一身西裙裝，很乾練的樣子。

車子駛過淮海路，楚明仁望著窗外熙熙攘攘的街景，回想起妻子為這所祖宅所花的心思，不禁露出一絲笑容。所謂滄海桑田啊，真是世事難料。

還在八十年代的中期，徐嘉儀就開始透過各種渠道想辦法，希望能買回徐氏在霞飛路舊址的祖宅，經過各種談判糾紛，磨來磨去近十年，終於拿到了房契。她也沒有什麼特別的打算，只是想把房子復原，存留一個印證而已。也不很著急，在同濟找了一個名叫程向前的學建築史的研究生，付費讓他蒐集史料。一開頭，程向前也有大陸學校裡教出來的毛病，知識陳舊狹窄，點狀思維，缺乏分析能力和融匯能力的訓練。倒是很勤懇，在圖書館泡了三個月，交給徐嘉儀一沓關於霞飛路的剪報照片。

徐嘉儀看過，鼓勵了他幾句，遞給他兩頁紙，說：“找一下這些問題的答案吧。”

程向前一看，有點發傻，問題五花八門，從二十世紀初霞飛路居民的階級構成，到徐宅所用木材在原產地的儲備分佈，和他腦子裡的建築史似乎有很大區別。為難地說：“這可能需要兩三年的時間，我恐怕沒有精力，因為還要作論文。”

徐嘉儀笑笑，“兩年時間應該夠了。如果你把這個看成是為我做苦力，也未嘗不可，我付錢，你做事，都不吃虧。可是還有一個角度，你不應該忽略。兩年下來，把為回答這些問題進行的研究和思索寫下來，你就有了一本學術著作，就有資格在比較地道的大學裡掛名，以此為論文基礎，申請博士學位。”

程向前愣愣地看著徐嘉儀，“可以嗎，我剛上研究生，課都沒有上全。”

徐嘉儀不耐煩地說：“學問是做出來的，不是上課上出來的。我看過你的本科論文，覺得你還有一點獨立思考的願望，所以提出這個建議。如果你寧可打持久戰，為了一個博士的頭銜苦熬七年，熬到腦殼僵掉，我再找別人好了。”

四年後，程向前拿到了波士頓大學社會史的博士學位，論文由耶魯大學出版社出版，回到復旦兼職，時年二十七歲，成為中國社會科學界最年輕的教授。

徐嘉儀在倫敦找到一位嶄露頭角的、專門做歷史建築修復的年輕建築師，請他以程向前的書為背景資料，進行徐宅的修復設計。

徐嘉儀對設計方案非常滿意，立刻組織人馬開工。她知道在內地，一般人並不懂修復的概念，修復工作，基本都是在自以為是地毀真造假，所以特別要求建築師親自出任專案總監，一磚一瓦都嚴格採用原有材料原有工藝製作。

轉過街角，透過樹蔭，一棟白色的洛可可式的二層小樓呈現在眼前。楚明仁揚了揚眉毛，難怪柯林？費爾丁憑藉這個修復專案得了今年建築師協會的新銳獎，果然是煥舊如新啊。

寶珊跟在楚明仁身邊，穿過花圃踏上階梯，說：“好漂亮！”

一個三十歲左右的女子迎上來，對著楚明仁鞠了一躬，歡迎楚老闆光臨。

楚明仁點點頭，“林管家吧？辛苦了。”

飛機坐了半天，楚明仁有些疲倦，說：“我去睡一下。”

林娜連忙帶路去主臥室。

寶珊卻很有精神，興致勃勃地檢視各個房間。

房間的內部裝飾雖然協同洛可可，卻十分收斂，儘量追求簡明，顯露出英式趣味。

這是寶珊第一次來大陸，對上海既感到神秘，又有些挑剔的心態。她很喜歡這所宅子，開始想像自己在這裡做管家。又想起三年前雲松的暗示，有點理不清頭緒。留在香港接替父親的職位，本是她一直想要的，現在卻覺得沒有什麼挑戰性。

“於小姐是不是也要休息一下？”

寶珊轉過身面對林娜，臉上帶著笑，慢慢地說：“大廳裡的插花是誰安排的？”

林娜愣了一下，“我安排的。”

“你不覺得顏色太絢爛了嗎？”

“楚老闆光臨，應該熱烈一點。”

寶珊笑笑，“你是設計師嗎？或者你以為這是你的家，應該按你的口味擺設？”

林娜漲紅了臉，“於小姐，你這是故意曲解。”

寶珊說：“這裡的設計，和這個房子的美學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