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莫群曾在幾天前說過會立即趕往國外治療,現在也許已經在另一片土地上了。最後,這個師弟說,周莫群的父母都是醫生,勸韓師修不要太過擔心。
韓師修坐在P大校園的石凳上,懷著最後一絲希望給周莫群打電話,傳來的是號碼錯誤的冰冷語音。韓師修在周莫群的電話前面分別加上了1,2,3,4,5……等各個國家的區號,無一接通。後來他又用所有能想到的方式去試著聯絡周莫群,郵件,微博……盼著能從對方那裡得到隻言片語。
B市飄起了三月雪。
這是韓師修在B市九年來最晚的一場雪。
民間說,這叫倒春寒。
樹木冒新芽,杜鵑花初開,在早春的溫暖之後卻冷不丁地又迎來一場極寒。霧濛濛的空氣,冷冰冰的北風,不知那些初生的樹葉和花瓣,是不是都能挺得過去。
老人們說最冷三月天。
老人們的話總是對的,韓師修想。
其實韓師修心裡很明白,周莫群,大概是不想再與任何人聯絡了,不想讓任何人看見自己的樣子。那個人雖然溫和,卻也心高氣傲。
但是韓師修卻並沒有那種突如其來的悲傷,有的只是一種特別不確定的感覺,總覺得,周莫群還在P大,還在實驗室裡,輕敲著鍵盤,時而沉思默想,做他最喜歡的那些個研究。
而後韓師修突然想到,在過去的歲月裡,自己自以為是周莫群的朋友,其實根本就從未主動踏進他的生活。似乎足夠了解,其實只浮在表面。這麼長時間以來,自己都不曾知道他的壓力和苦悶,不曾理解他的執著與堅持,不曾支援他的決定和選擇,現在,韓師修終於意識到,自己錯了,錯得離譜。
可惜,他知道的太晚了些。
……
下午,韓師修像往常一樣,去了實驗室,又像往常一樣回到了寢室。
不同的是韓師修突然覺得心很累,只想在床上懶懶地躺著,論文什麼的,就先放到一邊去吧,就連對著鄒思久,韓師修都一句話也不想說。
——糊里糊塗地,韓師修做了一個夢。
夢裡有周莫群。兩個人依然緊靠在一起。周莫群蹙眉思索,韓師修嘩嘩地翻著厚厚的書,然後突然將目光從書頁移到周莫群的臉上,說:“周莫群,我剛才做了一個夢,夢見你得了病,獨自一人去國外接受手術。我找不到你,不管多努力……都找不到你。”周莫群笑了,說:“只是個夢罷了,我這不是好好的麼。”韓師修看著周莫群,也傻傻地笑了:“對……怎麼會做那樣的一個怪夢呢,我們兩個今後還要一起攻克難關呢。”
因為實在太過高興,韓師修笑著,笑著,就那麼醒了。
醒了之後才發現,原來那個才是夢。
眼角好像有一點點的眼淚,可能是因為剛才實在太開心了吧。
一清醒過來,擔心和害怕立刻又撲面而來。
周莫群不會有事的,韓師修告訴自己,那麼年輕,哪會有特別嚴重的病呢,學校的學生們就是喜歡誇大其詞,明明沒什麼,也會講得很可怕似的,也許,那只是一個小手術,馬上就會回來了。
韓師修不停地念叨著,沒事的,沒事的,一定沒事的。頭昏昏沉沉,非常沒有存在感,身體好像一直在飄,甚至想不起來這個寢室的構造究竟是怎麼樣的,有一種不知會去往何處的感覺。
——也不知過了多長時間,迷迷糊糊中,韓師修依稀聽見有人在耳邊輕喚自己的名字。
韓師修猛地驚醒過來。
周圍卻根本就沒有任何人。
“鄒思久,”韓師修試著詢問:“你剛才叫我了嗎?”
鄒思久並沒作聲,那張床上傳來的是非常均勻的呼吸聲。
於是韓師修知道,那隻不過是自己的錯覺罷了。
——雖然,它聽起來那麼真實,那語調甚至帶著些深情和傷感。有點像……那天周莫群突然抱住自己時的樣子。
……為什麼那時候的場景會突然浮現出來了呢,以至於產生這樣的幻聽。
韓師修看看窗外,雪停了,很安靜。
路燈也已經熄滅。天正矇矇亮。
韓師修又躺了一會兒,知道自己再也不可能睡著,於是輕輕地披衣起床,換好鞋襪,準備去食堂了。
在經過一樓大廳的時候韓師修像往常一樣看了看郵箱。
——裡面有一封信。
工整有力的字跡。
韓師修瞪大了眼睛——這是周莫群的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