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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部分

——至少找到人,見個面。一個活生生的朋友就這樣不明不白從生活中消失,實在太殘酷。

靠自己的力量,當然不可能。父親——已經試過了。找妹妹——嬸嬸跟胡阿姨那麼要好,叔叔也沒法回家,可見行不通。師兄、老師——更不可能做到。

他平生罕有這般開動腦筋琢磨可供利用的人際關係的時候,想得腦袋發暈。若是自己切身相關,無非死撐硬扛挺過去,然而此刻卻是希望幫助朋友。這種明知道有辦法偏偏那辦法遙不可及的無奈,幾乎勾起許多陰暗回憶。

一個人的名字忽然出現在腦中,越來越清晰。心頭一凜:是他的話,說不定……就真的有辦法。

號碼從通訊錄裡調出來,又猶豫了。求人辦事,方思慎太不習慣。因為不習慣,心裡便異常清楚:不管結果如何,只要開口,原本十分單純的關係也就變質了。當然,他很可能做不到,怎麼說都還是個半大孩子。也許做得到,這才真的糟糕,那得是多大一個人情,自己又拿什麼去還?

糾結半天,一瞬間想通了,其實歸根結底,不過是他願不願意幫忙而已。衛德禮是共同的朋友,也是不錯的朋友,某些方面,洪小少爺經驗見識比自己這個書生強得多,問問看,又有何妨。也忘了時間不合適,一摁按鍵撥出電話。

那頭的聲音明顯又驚又喜:“哈!居然是你!你怎麼知道我今天回去?正好睡不著,無聊死了。”

話筒裡傳來火車行進時特有的節奏。

方思慎有些吃驚:“你還在車上?不是說一星期就回?”

“家裡來客人了,替我爸招待來著,多待了一星期。”

原來洪鑫垚這趟回家,成績單呈上去,雖然不曾捱揍,但也沒見著父親的好臉色。他不是沒想過把論文發表的事拿出來得瑟,洪家世代從沒出過文化人,真要知道兒子發表了文章,那是祖墳頭上冒青煙的事,只怕洪氏夫婦要敲鑼打鼓擺流水席,再印他幾萬份,遍天下——至少河津境內吧,廣為傳誦不可。其間總會有人,譬如文化館那位馬研究員,識得關竅,看懂洪四少究竟寫了些啥。這就是為什麼洪鑫垚咬緊牙關,死活不在自家人面前透露口風的原因。

在家待不過兩天,恰逢洪要革老戰友來訪。這位杜喜來將軍因在高句麗衛國戰爭中立下軍功,如今已經身居東北軍區要職。此番低調入晉,固然為了探訪老戰友,同時也是帶著兒子與洪二小姐相親來。如此這般,一向主持公關的洪玉蘭自己反倒不便出面。洪鑫垚身為未來準小舅子,又存心討好親爹,把個地主之誼盡得淋漓盡致,洪要革也就默許了他在家多賴一星期。

這時洪大少剛上火車不久,躺在二姐給他安排的頭等車廂裡,正百無聊賴拿手機玩遊戲,接到電話驚喜交加,忙不迭東拉西扯,方思慎好一陣才逮著空插話:“跟你說件事,Daniel被警察抓走了。”

“什麼?!”

“已經三天了,我找不到他。”方思慎從衛德禮去黃帕斜街衚衕拍照說起,一直說到方篤之給的資訊。中間洪鑫垚始終沒出聲,等他全部說完,才恨恨道,“這死洋鬼子,真會整事兒!”

方思慎猶疑著:“你有沒有辦法,打聽到他在哪兒?……無論如何見上一面,總不能什麼交待都沒有,就這麼遣返回國,以後可能再也來不了了……”

洪鑫垚手指敲著床沿:“我先找人問問清楚,你彆著急,一會兒就回給你。馬上。”

手機螢幕暗下去,方思慎忽然覺得先前的猶豫實在多餘。

方篤之推開門:“小思,跟誰打電話呢?”

方思慎抬起頭:“是認識Daniel的朋友。”

“你這麼快就說了?”見兒子點頭,想教訓幾句,終於還是忍住,加重語氣道,“那你可得跟他們講清楚,不講清楚,沒準害了別人。”

“知道了。”方思慎應了,怕父親看出端倪,背轉身去,面朝著牆壁。

方篤之以為兒子在賭氣,輕手輕腳走過來,抖開夏被給他蓋上:“早點睡。”

等父親的腳步聲完全消失,爬起來栓好門,方思慎把薄被兜頭罩住腦袋,手機消去鈴聲握在掌心,靜靜等待。沒過多久,電話就在手中震動起來。

再次接到洪鑫垚的電話,是一個星期之後,約方思慎見面詳談。方老師做東請吃午飯,洪大少也不推辭。一邊吃飯,一邊面授機宜。飯後叫了一個人來給方思慎帶路,洪大少兩隻手插在短褲兜裡,吊兒郎當介紹:“這就是之前跟你說的我那乾哥哥。”又轉過頭道,“我就不陪你去了,不方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