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胚太大了,又高又黑又胖,臉始終是陰沈沈的,看上去,不像司機,倒像個殺豬的──雖然黃佩華這輩子也不認識什麼屠夫,可是就覺得,屠夫怕麼就是這個樣子。
這一個車上掛了三十幾個學員。黃佩華一聽這個數字,差點吐血。不過還好,旁邊一個看上去就混不吝的男人粗聲粗氣地說,也不是人人都擠這時候練車,基本上,也就十幾二十個人吧。一來就簽到,然後按順序一個個上車練習。
黃佩華揉了揉太陽穴。在倒樁那兒練了這麼久,多多少少也知道這個駕校的一些套路了。比方說教練必須在八點之前到,他們也需要簽到的,然後就是各顧各地吃早餐。基本上都是學員請著在周圍的小店吃東西,等這個搞完了,再回來真正開始架場讓學員們學車,看錶,基本上也就快九點了。
黃佩華嘆了口氣。明明這駕校也算是私企,為什麼架子能擺得這麼大呢?
混不吝的那個男人冷笑幾聲,說駕校,還不都有些門路。這年頭駕校多了去了,大的駕校多半都有後臺,跟考試中心搭上關係,透過率才高。這個駕校,無論什麼考試,透過率總有百分之七八十,有的小駕校,靠,十個裡面,怕麼過不了兩三個吧。
道聽途說不可信。黃佩華對自己說。可是也不能都不信。再說吧。反正這種體制,這種風氣,這種過場,都不是他能夠影響或者決定的,老老實實學車比較好。
場地看上去很複雜,實際上也還簡單。齊鳴之前單獨給他開的小灶非常管用。知其然,知其所以然,就比較好理解並且記憶,實際操作起來,有了目的性,掌握技巧,反而不會抓瞎。比方說繞餅,主要是訓練學員對車輪行駛軌跡和內輪差位置的判斷能力,關鍵在目測判斷圓餅和車輪之間的距離差,打好方向盤,控制好速度,基本上就沒有問題了。
黃佩華坐上後座時,練車的正是那位混不吝的哥哥。按照規定,他上了車,調整好後視鏡和座位,繫好好全帶,起步,車子就衝了出去。七個餅,一個都沒有落下,全部壓上。等兩圈轉完,十四個餅,這麼壓著,顛得黃佩華頭都疼了起來。
從頭到尾,教練黑著臉坐在那兒,屁都沒有放一個。
接下來的學員是個四十多歲的女的,坐上車後,什麼都還沒做,先就從坤包裡拿出了一包煙遞給了教練,黃教練跟變臉似的,笑容出來了,嘴巴張開了,很熱情地跟那堂客說:“你就走一檔,慢慢地開,到了這個地方,打盤子,估摸著過了一半,趕緊把盤子打回來,這樣,對,快點再打回去……”
這個兩圈,黃教練的嘴皮子就沒有停下來過。等黃佩華坐到駕駛座時,黃教練還在對已經下車的堂客說:“下一次要掛二檔,打盤子的速度要更快,聽到沒有?”
黃佩華做好準備工作,安靜地等著黃教練跟那個堂客說完話,坐正了,這才起步。
黃教練又成了沒嘴的葫蘆。
黃佩華心裡冷笑了一聲,掛檔,過餅。那個堂客練習的時候,他有認認真真地聽,加上運氣好,七個餅倒是隻壓到了一個。黃佩華很高興,側過臉問黃教練:“這樣子開,對不對?”
黃教練一邊嚼著檳榔,一邊看窗外,沒有回答。
黃佩華給氣得說不出話來,呼哧呼哧喘著粗氣,走第二圈。黃教練不說話,黃佩華只能憑自己的觀察力了。只是這一圈,方向盤打得不夠好,下面的餅一個個地壓過去,顛得他上齒碰下齒,牙關咬得噶蹦蹦直響。
下了車,黃佩華仍然在生氣。混不吝的哥哥走過來,遞給他一根菸。黃佩華勉強笑了笑,謝絕了,低聲地罵了一句:“什麼玩意兒!”
“你說教練嗎?”混不吝的哥哥自己點上了煙:“我倒看得多了,這個社會,這種缺德的家夥多的是。有些人有點錢,怕麻煩,就這麼出錢少受點氣。老子可沒有那麼多錢浪費在這種王八蛋身上……你看著也是有錢的,塞包煙給他,他還不把你當祖宗招呼?”
黃佩華搖搖頭:“做不來這事兒,陪著笑臉巴結他,做不來。”
“兄弟你那個臉皮也太薄了。這年頭,要臉皮厚才好混。工作了?做事,難道都是別人巴結你,沒有你巴結人的時候?”
黃佩華咬了咬嘴唇:“我在的公司也還好。這事兒,不用我去做。”
“那你是有福氣的,不過,真要靠自己,臉皮厚是最重要的。我嘛,切,不管他。要比皮厚,我比他更厚。他指望著我送煙?做夢!不教就不教,老子有耳朵,自己會聽,有眼睛,自己會看,就是不給他送東西。”
黃佩華揉了揉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