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品這麼差,跟那傢伙還真像。我以前只准他喝三口酒,多一口就準醉,臉紅的跟猴屁股似的。下回也禁你喝。”酒徒笑著摸索到被子,抖開來裹住不斷掙扎的謝九,“別說,你還是喝醉了可愛呀。”
“我沒醉!”謝九嘟囔著,掙扎著要從被子裡出來,“我臉也不紅,我喝酒從來不上臉!”
“醉鬼都這麼說。”酒徒不為所動。
“嶽大傻!”謝九忽然吃吃地笑起來,“還是這名字好!上、上口!”
“嗯,就是,你就這麼叫唄。”酒徒心想今晚上只怕是不消停了,便又去自己的床上拿了被子蓋上,準備睡在這裡就近照顧這笨大夫。
“嶽暉。”謝九突然又鄭重地叫了一聲酒徒的大名,叫得酒徒一愣。
“幹啥?”
“我告訴你一個秘密吧!”
“欸,好啊好啊!什麼秘密?”酒徒聽得來勁,連連催問這酒後真言。
謝九神神秘秘地湊近他的耳朵,小聲說:“我告訴她我只能喝三兩酒,但其實我能喝半斤!”
“你今天沒剎住,一斤半都有了。”酒徒苦惱地摸了摸謝九微微鼓起的小肚子,“要不要去尿一個?”
“不去!冷!”謝九迷糊地往酒徒這邊蹭了蹭。
“還有別的秘密嗎?”酒徒引導道。
“有啊,不少呢,都不能告訴嶽暉!”謝九迷糊地點點頭。
酒徒一聽那還了得,連忙道:“我不是嶽暉,我是嶽大傻,你告訴我罷,我準保不告訴嶽暉。”
“那我說了?”謝九打了個酒嗝,咂巴了一下嘴巴,醞釀了半天,結果還是嘆了口氣道,“不行,我還是不能說……”
酒徒喪氣道:“不說你就閉嘴,不許說話了,睡覺!”
“我不!”謝九梗道,結果竟半天沒接著說話,安靜得酒徒都以為他睡了過去,結果,他又幽幽地喚了一聲“嶽暉……”
酒徒被他這聲叫得雞皮疙瘩都豎起來了,“幹、幹嘛?”
“你還喜歡他嗎?”謝九彆彆扭扭地問道。
酒徒沉默了,半晌才道:“喜歡記憶裡陪我喝酒、殺敵的他,算不算還喜歡?不過,如果他出現在我面前,我一定會殺了他,祭奠我死去的兄弟們。”
“可恨!該殺!”謝九同仇敵愾,重重地點點頭,“那你、不怕自己會孤獨一輩子?好不容易才有個合意的人……”說著,他不由“嘖嘖”兩聲,正要再發表看法,卻又一驚一乍道,“欸,我唾沫怎麼變鹹了?”
酒徒聞言伸手一摸,在他臉上摸了一手水,“你哭啥?”
“啥?”謝九疑惑地問。
“你在替我哭嗎?那就不用啦,你這兇大夫見天兒罵我,我都緊張得想不起旁的了。你若是少去幾次關內,孤單就離我更遠啦。”
酒徒嘆著氣,笨拙粗魯地用被子給他揩了揩眼淚,因為看不見,所以抹到謝九嘴上,不知道沾了多少口水。
“誰替你哭!”謝九哽咽道,“我、我是替他難過呢?”
“為他?!為啥?”酒徒有點不高興——明明自己才是與謝大善人相處多年的那個人,他卻偏替那混蛋難過!也不說安慰自己兩句呢……
“他中意你,你中意他,可他卻要被你殺掉了……”謝九一邊流淚,吃吃地笑起來,“像是戲文的咯:‘原以為是兩廂情願、意與神共,卻哪知,天地轉也,有情人相仇讎,不死不休’!”
“你個南楚人,咋這麼會我們的京戲唸白?”酒徒捧場地鼓掌。
謝九道:“我喜歡的那個,乃是長安人!”
“那倒是老鄉了,有機會認識認識。”酒徒皺了皺眉,惡聲惡氣地說,“你當真有意中人?未婚妻子?下聘了嗎?定婚期了嗎?她得的是什麼病?會傳給你嗎?帶著病嫁娶不太好吧!”
“唉!我哪裡會嫌棄她……”謝九長長地嘆了口氣,語氣說不出的憂鬱,“只怕,我想娶還娶不到呢。唉!唉!”
他連連地嘆著,忽然拿起嗓子,唱起了南國的小調:
“憂則憂鸞孤鳳單,愁則愁月缺花殘,為則為俏冤家,害則害誰曾慣,瘦則瘦不似今番,恨則恨孤幃繡衾寒,怕則怕……黃昏到老……”
他聲音清冽,因為醉了,便少了一分平日的高傲凌人,多了一分楚人的柔和文雅。他唱曲兒也不似酒徒那般不著調,唱得竟十分好聽。
酒徒枕著手臂仰躺著,聽他唱曲,彷彿眨眼又回到了當年。
當年,是少年登科,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