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許是~~認識韓舸的人,是臨洮謝府的謝安逸,而不是安平王李豔疏。”
哥舒翰猛然站起來,醉酒似的沒站穩,歪倒了好幾次才站住,他冷然說道:“呵呵~~~好一個臨洮謝府的謝安逸,既然只是謝安逸,又為何要摻合到這場戰事裡來~~~這分明,不關謝安逸的事……”
他嘴上說話憤然責怪,眼角卻有剋制不住的淚水淌下。
李蘊被他這一句不關己徹底激怒,他斜著眼睛冷下臉孔說道:“哼~~~何謂不關,戰事分明是你西原挑起,我陵國每一位百姓生死存亡,都與這場戰事息息相關……”
哥舒翰囁嚅著嘴唇,無言以對,於理一字,他們確實站不住腳。趙頻也張嘴想說些什麼,被李蘊橫著一眼森然掃過,悻悻閉了嘴。
李蘊昂著下巴接著說道:“論疆域,我陵國比你西原還富庶遼闊,糧草兵馬,應有盡有;論將士,我陵國亦皆是熱血男兒,大將之才不在少數;論地勢,臨洮位置優越易守難攻,佔盡地利。我若是決定豁出去拼個你死我話,我陵國未必會輸給你西原,鹿死誰手,尚無定論。我李蘊不是貪生怕死之輩,這條命,本來就是豔疏舍了半條命,從閻羅殿里拉出來的。縱是不敵亡了國,我李蘊即刻便從城樓上跳下,與故國共存亡,亡國之君,比起降國之君,總是要來的好聽些……”
李蘊端坐木椅,兩手搭住扶手,眼神傲然,背脊挺直,下頜微昂,嘴唇微抿,溫潤的面容沉著肅然,居然也繃出一道堅韌鋒利的弧度,語氣平靜卻又透出一股堅不可摧的力度,普普通通的素色長衫穿在身上,都蓋不住一身渾然的氣勢,。
這一刻,縱然哥舒翰悲痛不已,都忍不住被李蘊的氣勢所怔攝,呆呆的看著他,生了鏽一般轉的慢的腦子裡,頭一次生出這麼清晰的感覺,這個吳儂軟香處生養一般的溫柔和氣富家公子,他是陵國國君,一代帝王,醒掌天下興亡,憤然一怒便可伏屍百萬,翻手為雲覆手為雨。想他五年前在殘酷詭譎的皇儲之戰脫穎而出得掌大權,且迅速鎮壓住各方混亂糾雜的勢力,將陵國治理的富庶繁華、井井有條,縱然他看著再無害再溫和,其手段謀略經緯才華,可見一斑。就好像他家主上趙頻,你看他來,活脫脫一個瀟灑隨性的市井流氓,從來不受倫理條框約束,想幹什麼就幹什麼,誰愛長著嘴巴議論說教指責不屑,自己糾結去吧,爺才沒工夫理睬你。可你要是迷了雙眼以為他是個二百五混不吝,那就大錯特錯了。你看得見他胡攪蠻纏、出爾反爾沒正形的時候,可他殺戮決斷、密謀算計的時候,你卻看不見,這種人,其實才是最可怕的。
“可你知我穩坐高堂,衣食無憂,心裡的滋味麼……趙頻,你知道麼~~你知道麼…”李蘊盯著趙頻,拿食指點重重著自己的心口,那力度,好像他點的不是自己的手指,而是一把鋒刃一把利劍,要親自將自己戳的千瘡百孔,心裡的悲痛難過屈辱鬱憤,會沿著瘡孔洩露出一點點。
趙頻平生天不怕地不怕,此刻卻擔不起這指責的目光似的,避開眼不與之對視,李蘊連著兩個“你知道麼”,讓沒臉沒皮沒心沒肺慣了的他第一次生出愧疚來,他看著悲痛的李蘊,心裡想到,這是他今生的愛人,也是他最對不起的人,為了自己的宏圖偉業和野心大略,他將他的故國,一寸寸摧毀,讓他從坐擁天下變成一無所有,可能在百年後,他會成為史書裡令人不齒的懦弱亡國君主,後人會在茶餘飯後的閒談裡將他貶的一無是處,可自己知道,他有多勤政,有多愛民,有多勵精圖治,有多渴望萬事長安。在李蘊冰涼的目光裡,趙頻心裡幾乎生出一股絕望來,這人,永遠無法原諒自己了,不是他不想,而是他不能,自己和他之間,隔著深重如山無法跨越的國恨,自己會一統天下、令四海臣服,可他不會站在自己身旁……
“我陵國祖先櫛風沐雨之天下,百年休養生息才換來的國泰民安,繁華富庶,百姓豐衣足食,安居樂業,你讓我眼睜睜的看著它在無盡的戰事裡消耗殆盡,百姓流離失所,烽煙四起,血流成河,屍骨遍地,用無數百姓的性命來拼個你我誰更勝一籌~~~?呵~~趙頻,你記著,李蘊輸給你,陵國亡了國,都怪我李蘊,心腸不如你趙頻硬……”
“阿蘊~~~”趙頻心裡悔的要死,可再來一次,他依舊會這麼做,他有他的野心,誰也阻擋不得。
“閉嘴,你真有悔意又如何,我不接受。你也別把我李蘊想的那麼仁愛慈悲,我心裡是不忍,縱然日日煎熬坐立不安,可也背不起降國的罪名,城樓上那道聖旨,不是我下的~~”
第四十七章
哥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