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然這些議論只在暗中進行,時承運離開府邸時,下人們連頭都不敢抬,跪在地上送行。
郭氏帶著一雙兒女悄立在內進院門口,目送夫君離去。
這個昂然而去的俊偉男子真是她的夫君?卻似個陌生人一般。他適才只跟小楓、小璧說了會兒話,再淡淡掃了自己一眼便即離開。
還好,那個孌童沒在,不至令她顏面盡失。
無來由地,郭氏一陣心冷,男人的背影太過決絕無情,也許,在他心裡,她從來沒佔據過什麼位置,在他心裡只有那個人……
她覺得有些倦,她本想遵循婦德,不怨大度,容下那個人,護持好時家,做一個賢妻。而如今、昨夜,她突地明白,她自己才是要被容下的那個。
此時,小筆已然從後門出去,坐上早就給他預備好的馬車,從後巷發出,過了幾條街才與時承運會合。雖然天才亮,城中已然喧鬧,畢竟是京城呢。
小筆知道,男人不想讓他再看到他的妻小,牽扯他的情緒,才讓他從後門出發,心裡倒有些暖意。
他撥開車簾往外看,路邊趕集的攤販、樵夫,買菜購物的行人絡繹不絕,小葉子正在和那對娃娃親吻告別吧,這可是要去打仗呢,不知道什麼時候才能返家,當然要跟兒女們好好交代一番。
他放下車簾,默默坐著,並不是很習慣用「小葉子」這個稱呼去想這些事,以往腦袋胡塗的時候,從來都以為那只是大官兒。便是現下,他都很不情願。
小葉子是小筆的。是小筆一個人的。
這件事上小葉子沒什麼錯,他知道,小葉子情至意盡,反倒自己做了很多胡塗事,再後悔也是來不及的。可他就是受不了,要不是皇帝要小葉子去打仗,他就要離開了,再好的碗摔了,哪怕是不小心摔的,補好了也會有縫兒,會漏水,再不是好碗了。
這時的他,頭痛竟是沒發作,默默想著的時候,神情只是有些呆滯,並沒什麼太多的流露,他甚至想,或許自己去了戰場,死在戰場,倒也乾淨。焦大哥說過,好男兒馬革裹屍……
「想什麼呢?」馬車停下後,車門被開啟,男人跨了上來。
小筆搖頭。
時承運沒說話,世上再沒比他更瞭解小筆的了,他輕輕握住他的手,再是胳膊、肩膀,最後緊緊抱住他。
「跟我去戰場。就咱們兩個。」咱們從頭來過。
小筆眼睛一酸,反身撲到男人懷裡,身體微微發顫。
「好不好?」手撫他後背。
半晌,小筆的頭在他肩上輕輕點了下。
第十七章
校場上,旌旗獵獵,五萬精兵點畢。
滿眼望去,無窮無盡筆直站著的兵士們身著黑色盔甲,手持白杆紅纓槍,腰懸彎刀,揹負弩弓,雄姿英發。
時承運身著亮銀帥服,親持鼓槌,擊向戰鼓。
「咚咚咚」,「咚咚咚」,戰鼓雷鳴,軍士們共舉槍前刺,並齊聲叱喝,氣勢雄渾,一時無兩。
剛趕到的焦應怔在當地,這就是小白臉侍郎帶的兵?是他憑生僅見的勁旅!
隱於遠處,嘴角含笑的年輕貴胄眼中閃過興奮利光,飄然而去,卻正是驪王。
而站在時侍郎身側,剛換上親兵軍服的小筆,眼也不眨地盯著捶鼓的主帥,那是他的時葉嗎?
滿校場的雄渾喝聲,將個小筆震得氣血上揚,怪不得呢,馬革裹屍啊……要是自己也能穿上那身黑色盔甲,練得一身本事,怕還有人小瞧他?
於是,軍隊出發後,他硬是翻身上了馬,緊跟在騎馬的時承運後面。還好,軍中多是步兵,行速不快,他在馬上倒也坐得甚是安穩,和風吹面,心情大為爽快。
不過,行了半日,隊伍暫歇,待他跳下馬時,腳下卻是一軟,大腿內側火灼般熱疼,他竭力想要站住身形,腳掌實在麻得厲害,根本撐不住,眼看就要倒地,腰後及時伸來隻手,將他托住。
「慢些走。」聲音沉穩。
小筆知道是時承運,在他助力下站穩,臉上卻有些發紅。這次出征,大官身邊還有好幾個親兵,雖然他們都曉得他是時府出身,可他並不願別人看出他和主帥……
男人見他站穩,卻也鬆開手,徑自入了臨時搭起的帳篷,並未過多流露親暱,小筆暗自伸伸舌頭,尾隨其後。
軍中伙食自是比不上時府,不過時承運是主帥,飯菜也算精心準備,而小筆和幾個親兵便沒那麼大福分,只比外邊兵士好些罷了。
親兵們知道時侍郎規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