親自把她的名字改為“宋要武”。這明顯暗示紅衛兵可以使用武力。西安的紅衛兵們剛從收音機裡聽到這一最高指示,馬上就衝擊了朗照主持的臥龍寺,一天之內就把它徹底毀壞了。看著努力營造的一切化為灰燼,朗照是否覺得這是一場噩夢,或者是佛陀所預言的末法時代? 是劫數,在劫難逃? 他百思不得其解。他的悔恨和他的絕望使他採取了最極端的行為—— 他以死來抗爭這個瘋狂的世界。 朗照和普慈兩位僧人的經歷讓我震驚。他們的舍利塔相鄰而立,他們的人生截然不同。朗照是個身居高位的僧人,儘管他修行多年,但是他最終沒有看破紅塵。在世人看來,他的死不但可以理解,還會受到人們的尊重,畢竟中國人推崇這樣一個做人的原則: 寧折不彎。但是,作為一個佛教徒,無論他有多少理由,自殺都是不可饒恕的。同時, 他的死也使很多僧人和信徒心中的最後一點希望破滅了——他最得意的弟子在他死後三天也自殺了。反觀普慈,他是一個沒有文化的普通僧人,不像朗照法師那樣諳熟經書,但他卻深明教義,並身體力行。他的超凡脫俗挽救了大雁塔。他永遠不會想到死後會被葬在大雁塔邊,並將永遠受到人們的紀念。  '返回目錄'  
大雁塔之迷(7)
老段、普慈和朗照,大雁塔下這三位僧人的命運讓我沉思良久。佛門本是紅塵之外的清靜之地,而他們卻被捲入政治的漩渦中,掙扎著,沉浮著。 可悲的是,發生在他們三個人身上的一切,恰恰是那一代僧人的真實寫照。老段給我講過這樣一個故事。70年代初,中國尋求同日本建立外交關係,一個由一百多名僧侶組成的日本佛教代表團應邀訪華,他們想來西安參拜古寺,追本溯源。可是有一個難題:從哪兒去找同樣多的僧人來接待日本客人?國家宗教局的幹部查閱檔案,尋遍窮鄉僻壤,總算召集了一百多名還了俗的僧人,其中許多已經結婚、生病, 甚至殘廢。當他們開始排練盛大的宗教儀式時,幹部們很快發現,他們已經忘了如何誦經和操持樂器了,於是趕緊調來專家培訓。最後,他們總算戰戰兢兢地完成了黨和人民交給他們的政治任務。 不知不覺,我和年輕的僧人已經談了兩個多小時。當我抱歉佔用了他那麼多的時間,他笑著說:“佛渡有緣分之人。我很高興你對佛教那麼感興趣。我希望所有的人都像你這樣。”這時已經中午時分,我還想跟他再聊聊玄奘。我試著提出請他一起吃飯,他欣然接受,並向我解釋說,〃出家人就是靠供養,供養人這樣做是積德行善。這頓飯就算是你做公德吧! 我們吃的很簡單,一碗素面足矣。〃 我們在街上找了一家乾淨的小餐館,坐下來邊吃邊聊。他問我為什麼對舍利塔那麼感興趣。大多數遊人只是來爬大雁塔,照完相就離開了。我告訴他我以前也一樣,但是這次來西安的目的不同。當他聽說我還要去印度時,他的眼睛亮了,驚呼:“真的?我能和你一起去就好了! 明年是玄奘大師誕辰1400週年。這個時候,如果能沿著大師的足跡朝拜聖地,那太好了。” 說完他馬上又搖了搖頭,看起來有些沮喪,因為我們都清楚這是不可能的。可是當我請他給我講講玄奘時,他又興奮起來。“你知道嗎,我們也正在為玄奘大師做點事呢。” 我聽說大雁塔在蓋一個玄奘紀念堂。 “你還沒到大雁塔後面的工地看看吧? 吃完飯我帶你去。” 在大雁塔和寺廟後牆之間,工人們正在三座連為一體的中國傳統風格的大殿上緊張地工作著。“我們身為大師之後輩,過去一直為不能為他做些什麼而感到羞愧。好在一切都變了。”他說著說著激動起來。“想想看吧,我們請了全國最優秀的藝術家和工匠來裝飾這三個大殿。兩邊大殿的牆上是浮雕,主要表現玄奘大師的生平,他去印度取經,他在佛國苦讀,他回到長安後的譯經活動。中間這個大殿的正面是一尊大師的雕像,周圍白色的大理石牆上的雕塑是兜率天,也就是彌勒佛的天堂。這將是一項圓夢工程。”他好像沉醉在展望中。“你在這裡開始你的旅程,就像玄奘大師那樣,對吧?等你回來時,整個工程就結束了。到那時,遊客們將會了解真實的玄奘,以及他的光輝業績。那就不會有孫悟空的份了。”他笑著說。 等他帶我看完工地和寺廟後,已經開始淨園了,空氣中瀰漫著花草的清香和寂靜。暮色中,在松柏的掩映下,大雁塔看上去更加莊嚴肅穆、壯麗宏偉。真的難以讓人相信,它已經在這裡矗立了將近1400年。惟有它親歷了大唐盛世, 惟有它展示了佛教昨日的輝煌,惟有它承載和凝聚了精神的力量 …… 曾經有過的, 依然存在的, 並將永遠流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