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去了思考的能力,他好象聽見自己連續不斷地喊著: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我不知道!我不知道!”
他不停地轉著頭,四周一片昏暗,唯一的光源在那個黑影的身後,他被迫朝那裡看去,還是飄泊不定的聲音,象是磁場一樣吸著自己:
“對,就這樣,看著我,看著我,別轉頭,看著我。”
“不要,不要看你,” 蔣捷心裡狂亂地喊,“不要!我不要,周正在哪兒?周正?周正!”
黑影在靠近,一張完全陌生的臉,盯著自己看。蔣捷搖著頭,試著躲開他的目光,下巴給牢牢地抓住,一支長長的針頭向著自己伸過來。他感到頸間一陣冰涼的刺痛,片刻之後,所有的意識,消失在一片白光之中。
心裡最後的聲音也遠去了,“周正。。。。。。救我。。。。。。”
蔣捷猛地坐起身,一雙手抓住了自己,然後是母親擔心的聲音:
“怎麼了?做噩夢了?”母親柔軟的手在他的額頭扶摸了一下,“謝天謝地,燒退了。別怕,你是做夢呢!”
說著扶著他再躺下:
“你身體不舒服怎麼不跟媽媽說呢?弄得在走廊昏倒,幸虧你姐夫在,我和你姐大半夜接了電話就趕過來,可給你嚇壞了。”
原來是夢。原來一切都是,一場夢。
蔣捷慢慢平息急促的呼吸,卻還能真切地感受到自己的心還在激烈地跳個不停。他藉著媽媽的手喝了點水,整個人放鬆了一些,抬頭看見姐姐蔣敏走了進來,
“媽,爸爸醒了,你去看看吧!我照顧小捷。”
蔣捷看著蔣敏走到窗邊,拉開窗簾,才注意到天早就亮了。
“要不要吃點兒東西?還是等一會兒?”
蔣敏費勁地在床邊坐下,用溼毛巾給蔣捷擦著臉。
“怎麼冒了這麼多汗?你呀,發燒也不說,再加上昨晚吃壞了東西,身體才吃不住的。你姐夫內疚死了,他給你買的鱈魚粥不新鮮,害得你吃了以後大吐。”
蔣捷努力回憶著回憶昨晚的一切,記憶卻好象在某點給人切斷了。他訥納地說:
“我做了一個很可怕的夢。”
“傻瓜,給夢嚇成這樣,臉都白了。”
蔣敏擱下毛巾,剛要站起身,蔣捷忽然坐起來,抱住了自己,他的頭貼在自己的胸前,身子卻在發抖,聲音裡帶著濃重的不安:
“姐,我害怕。我真的,害怕。怎麼辦?”
蔣敏的手溫柔地插在他的黑髮之間,輕輕摩擦著,
“夢都是假的呀,咱不怕啊!”
蔣捷身體上的問題並不大,燒退了以後,就沒有大礙,只是媽媽和姐姐無論如何也不讓他留下來陪著,再說護士也找好,醫院裡是沒什麼用得到他的。當天下午,他就回到了北郊的住處。自那以後,他精神一直不怎麼好,晚上失眠,白天又整天倦怠,經常氣短胸悶。周正好象也忙,也沒怎麼注意他的失常,直到有一天,他從樓梯上摔下來,才意識到有些不對,
“你最近怎麼老是心不在焉?發生什麼了?”
蔣捷也不知道怎麼跟他說,確切地說,他自己都不知道。他只是感到不安,感到自己好象是遺忘了什麼。然而,就在這一片混亂的時刻,傳來了,沈兵的死訊。
46
即使後來人生的種種起浮,或多或少,蔣捷潛意識都有些準備,只除了沈兵的死,來得那麼突然,猝不及防,打破了他和周正之間,持續了短得可憐的安寧。
那是五月裡的一個星期二,天一直陰沉,好象春天還很遙遠,冷得出奇。接近傍晚,周正接了一個電話,當時蔣捷還在客廳的大窗下看書,迎頭看見周正匆匆忙忙地下了樓,大聲說:
“跟我走!”
認識了那麼久,也沒見他這麼慌張過,連車鑰匙都拿錯。蔣捷看著沉默著開車的周正,保鏢都沒帶,從出門到現在,再沒和自己說過一個字。臉上完全看不出蛛絲馬跡,握著方向盤的手,卻在暗暗發抖。車子停在林子盡頭的一個小屋前。隔著一片淺淺的林子,可以隱約看見不遠出寧境的小鎮。周正拉著蔣捷進了屋,反身慎重地鎖了門。兩人來到裡屋,周正屈身費力地推開一面書櫃,牆裡露出一截樓梯,他先走下去兩步,觀察了一下,回頭對蔣捷說:
“下來吧!”
走了一截長長的樓梯,面前豁然開朗,展現在眼前的是一間大屋,帶著壁爐,還有簡單的傢俱。周正重重坐在沙發上,雙手在臉上狠狠搓了幾次,好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