睛,像是在專心致志地觀察自己放在膝上的雙手。
江元帥也不再說話,熟練地發動了汽車,車子沿著部隊大院的主幹道賓士而出。
天色慢慢暗下去,夕陽西下,漫天酒紅色的雲霞,江揚瞥了一眼他的父親,慣常的江元帥總是安從容鎮靜而又十分威嚴的樣子,不知道什麼時候開始,兒子已經習慣了不去凝視父親的面容,他擅長用純語言的方式來判斷元帥的喜怒心思,偶爾還會觀察軍靴或者手指的細節,這些已經足夠他做一個好下屬了。
但現在不一樣,金紅色的晚霞下穿著休閒裝的江元帥神色很溫柔,明亮的琥珀色眼睛裡有深邃的智慧和歲月的滄桑,只是笑起來的時候,眼角已經爬上了幾條細細的魚尾紋。
車裡的暖風開得很足,江揚的身上暖洋洋的,甚至不合時宜地有點犯困,他忽然開始想念蘇朝宇──那個可愛的、藍頭髮的小兵彷彿每次跟他一起坐車都會犯困,會信任而且依賴的把全部體重都放在他的肩膀上,睡得心滿意足。
江元帥從後視鏡裡捕捉到了兒子嘴邊溫柔滿足的弧度──那不是熟悉的帶著距離感的禮節性微笑,那琥珀色眸子裡閃爍的幸福也絕不是為了跟父親的單獨相處。
“兒子?”江元帥靈活地轉了個彎,車子駛上通往郊區風景區的高速公路,“幫我開瓶礦泉水好麼?”
江揚又恢復了那種客氣疏遠的微笑:“當然。”說著俯身從座位底下撈出一瓶水,擰開了遞給江元帥。江元帥喝了兩口便示意夠了,他並不渴,但江揚在過去的十五分鍾內已經兩次舔過自己有些起皮的嘴唇了,並不口渴的元帥只是希望他和兒子,能像任何一對普通的父子去郊遊那樣,在車裡隨意地開著玩笑,分著喝同一瓶礦泉水。
江揚只是擰緊了蓋子,把瓶子放好,重新坐正,挺直的脊背與靠背若即若離,再次舔了舔嘴唇。
江元帥的心裡無可奈何地嘆了口氣,有那麼一刻他甚至想掉頭回家,面前是十幾年父子積怨的冰山,能從容調動整個國家武裝力量的元帥第一次心裡發虛,他知道自己害怕,害怕所有的努力只能讓那冰層變本加厲地厚實起來,怕自己再次把事情搞砸,就像那個新年夜一樣──幾乎奄奄一息的江揚用注射止疼嗎啡的方式來撐起身子,前胸後背一片令人擔心的潮冷,卻穩著聲音,用下屬的方式彙報工作;撕心裂肺地吐過了,顫抖著手指也要接過杯子自己漱口。
是否,屬於江翰韜的大兒子,早就失去了;留下的,只有江元帥最好的下屬江揚?
跑車的速度慢下來,從高速路的出口駛進了一條通往落雁湖風景區的岔路,江揚知道那裡有出名的火山溫泉,首都裡無論達官貴人還是平民百姓都喜歡週末去度假,彷彿很小的時候,那時候還是一家三口的江家,也曾經去過。
只是那些溫暖的記憶,都太過久遠了。江揚沒有任何熟悉和懷念的感覺。窗外,安靜幽遠的群山一眼望不到邊,路的兩側溪流淙淙,高大的楓樹密密層層,只是隆冬時節,絲毫看不出暮秋時滿山紅葉層林盡染的美景,乾枯的巨大枝杈指著天空,反倒讓人生出幾分蕭索和敬畏的感覺。
天色已經暗了下來,風很大,澄澈的夜空裡,有一彎新月,這月卻是帶著氳的,朦朧不清。
車子駛入林間深處的一處表面看來毫不起眼的山莊,大概是事先已經交待過,女老闆早等在了門口,她不過三十多歲,有一雙月牙似的眼睛,總是笑眯眯的樣子。
江揚下車,始終謹守著下屬的分寸,落後半步跟著,江元帥跟女老闆寒暄的時候,江揚已經斷定這並不是一家普通的度假山莊,而是軍部直屬的療養機構,那些彬彬有禮的服務員顯然個個都是身手了得的職業護衛。他愈發不明白父親到底要做什麼,只靜靜跟著。
女老闆引著他們先乘坐了一段非常平穩的電梯,然後沿著室內仿天然的石階走了大概六七分鍾的樣子,然後在一扇推拉門前停住了腳步,她用一張特別的磁卡開啟門,又請江元帥做了指紋驗證,門才緩緩開啟,女老闆恭謹地退到一邊,請他們進去。
這是一間完全由防彈鋼化玻璃構建的溫泉浴池,位於山頂,兩面被山石包圍,一側是密密的森林,另一側正對首都,能遙望到那如同銀河落九天一樣璀璨的城市,天頂也嵌著一塊巨大的玻璃,隱約可見那彎新月已經被濃雲遮住了。房間很大,幾乎全部都用來容納溫泉浴池,池壁由光滑的琥珀色岩石堆砌而成,池底鋪著白色的鵝卵石,熱騰騰的白色蒸汽覆蓋在水面上,空氣裡瀰漫著淡淡的硫磺氣息。
江元帥對女老闆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