僕,彷彿真的是業務繁忙,分明是不想給聞麗萍太大壓力。
聞麗萍也不說破,全都看在眼裡。
人近中年再度戀愛,少了年輕時的轟轟烈烈跌宕起伏,兩個人都目的明確,相處起來反而更輕鬆。半年之後,在李誠的提議下,聞麗萍開始考慮再婚的事情。聞麗萍上一段婚姻給她留下了一個孩子,李誠是知道的,商量結婚的過程中每每提及這個孩子,他總有些欲言又止,找個由頭就把話題岔開。
聞麗萍起初並不明白李誠對聞秋的態度,後來在好友的提點之下,她才隱約瞭解到,這個男人多半想和自己再生一個孩子,又顧慮到聞秋搞不好正值叛逆期,對這件事多有牴觸;這件事可大可小,但是突然討論起來又怕聞麗萍多心。如何對待聞秋,讓李誠有些為難。
再生一個孩子,聞麗萍是可以接受的。可是自己不再年輕,既然決定就應該早作安排。前思後想,她決定自己隨李誠去上海,生完小孩專心照顧兩三年;將聞秋送到自己的母親那裡,讓他可以安心念高中,不必為家長裡短的事情煩心。
聞秋固然是個溫順的孩子,但是十幾年來從未離開聞麗萍的身邊,加上聞麗萍的母親年事已高,必不能像自己這般把聞秋照顧周全。聞麗萍想到此,又覺得左右為難。
左等右等,等到聞秋中考結束之後,聞麗萍才敢對兒子開這個口。
聞秋正埋頭吃飯,聽母親講到再婚的打算,便停下手中的筷子。那個男人他見過數次,談不上有多親近,但是他並不反感,見面時也會乖乖地叫一聲“李叔叔”。有一次聞麗萍請李叔叔回家一起吃晚飯,飯後那男人自如地捲起袖子,跟著聞麗萍一起去廚房裡洗碗。聞秋坐在沙發上,聽到廚房裡傳來碗盤碰撞的聲響,聽到母親與那個男人喁喁低語,間或發出輕輕的笑聲,他突然對“家”這個概念有了全新的認識。
跟這個李叔叔在一起,聞秋覺得母親是快樂的,那種快樂莫可名狀,但是確實是自己無法給予的。聽說婚期已定在國慶期間,聞秋很為母親開心,甚至有些激動起來:“你們要在哪裡結婚?和隔壁的雙雙姐一樣,在嵐光大酒店嗎?你們要請多少人?我可以幫你們寫請柬!上次雙雙姐結婚就是讓我幫忙……”
說到這件事,又勾起了聞麗萍的回憶。她那點收入不高不低,要維持母子二人的生活,多少有些拮据。沒法送兒子去學習音樂美術,可是聞麗萍又不甘心,權衡再三,決定送兒子去學書法。
聞麗萍喜靜,養出的兒子也是安安靜靜的性子。每天寫完作業之後,如果時間尚早,聞秋就會掏出字帖默默地臨上幾頁。時間長了竟寫出些名堂,小楷和行書皆是信手拈來,完全不像十幾歲孩子的手筆,帶著與年齡不符的老成。老劉家的女兒結婚,老劉不知怎地想起聞家的小子那一筆俊逸的好字,趕緊就叫女兒把住在隔壁的小聞秋請了去,幫忙寫請柬。
當聞秋獻寶似地提出要為母親的婚禮出一份力時,聞麗萍微不可聞地嘆了一聲,抬手摸摸兒子的頭髮。聞秋的髮絲已經有些長了,軟軟的,就像他的性子一樣。
“小秋,我和你李叔叔是去上海結婚。”聞麗萍打斷了滔滔不絕的兒子,“我也申請了調崗,結婚之後我們會在上海生活。”
“上海?”聞秋有些意外,“我們以後都不在這裡住了嗎?那我不是要去上海念高中了?我得告訴小虎他們一聲,本來我還以為會和他們一起升高中的……”
聞秋一邊說著一邊起身,打算去給老同學打電話,卻被母親拉住了手腕。
聞麗萍將自己的打算和盤托出,聞秋僵住了。
自己果然要去外地念高中,只不過不是上海,而是去省城江北市,跟外婆一起生活。
母親口中說的去上海一起生活的“我們”,並沒包括聞秋。
聞秋愣了兩秒才回過神來:媽媽和李叔叔,以及那個計劃中即將誕生的弟弟或者妹妹,那才是“我們”,那才是“家”。
媽媽,你是不是也像爸爸一樣,不想要我了呢?
聞秋很想這樣問聞麗萍,但是他咬了咬下唇,並沒開口。
聞秋站在那裡,背對母親。
聞麗萍並不知道兒子現在的臉色有多難看,只聽到兒子輕輕地回答了一個“好”字,語氣溫順乖巧。
“我要告訴小虎他們一聲。我去打電話了,媽媽。”
聞秋這一聲“媽媽”,尾音都在發顫。聞麗萍聽了,心尖細細密密地痛起來。
她突然有些後悔,想把兒子攬到懷裡,就像過去那樣,輕輕撫摸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