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家源又向左安迪介紹老人的身份:“李叔是宋家的專用律師,從小看我長大。對……我母親和我都很照顧。”
提到母親時他顯然又想起一些往事,因而約略停頓了一下。
李律師見他感懷,也為此覺得遺憾:“你母親的喪禮我本該去的,只是那個時候我自己身體也不好,在醫院裡要出院醫生都不準。老了……不中用了,本以為我會先走的,誰能想到你的父母,哎……”說到這裡,他一陣唏噓。
“李叔你臉上的傷是……”宋家源注意到他臉上有些新落下的抓傷,老人的手上也包了紗布,看情形是與人爭執過,從臉上留下的抓痕看得出對方應是個女人。他是宋家的專屬律師,宋伯年又在這家醫院去世,稍一聯想,就不難想到李叔的傷勢與這件事有關。
“這是……”李律師欲言又止,似是考慮到周圍人多,拉了兩人到急診室外的走廊,低語道,“是羅瑤……本來這件事見到你也正想同你提的。我到這裡來是要宣讀你父親的遺囑,但是沒有全部繼承人在場,遺囑就無法公佈。羅瑤見你父親走了,情緒激動,非要搶我手上份遺囑看。我不肯,與她爭執了幾下,竟然就弄到受傷。”
宋家源道:“你可以告她的!”
李律師拍了拍宋家源的肩膀,笑著反過來安慰他道:“呵,我是做律師的,這一點當然知道。可告得入又如何,不過是讓你父親臉上又少一層光。他生前已經背了夠多罵名,我也不想再給他添更多了。”
“那些……都怪不了別人。”宋家源道。
“是,你說的的確沒錯。”李律師點頭,語氣中肯,“他是花心,用情不專,又蠻橫霸道,又自負自私。你母親跟了他,真是一輩子痛苦。害苦了她自己,也害苦了你。可你還是應該在他走前來看看你父親……他真的不知道你母親會尋死,他知道後悔時已經太晚。你母親做得夠絕,用一條命把你的心從你父親身邊徹底帶走了。他知道無論再做什麼,都沒有辦法讓你回來。可你還是應該來看看他啊。哪怕你當著面罵他,都好過現在這樣,讓他連一面都……你知道他為你做了多少嗎……”
宋家源並不想聽別人說這些。也許是潛意識中想逃避,關於親情的話題讓他不堪重負,壓得喘不過氣來。一面是母親,一面是父親,他們互相憎恨互相折磨,卻將他夾在了中間作磨心。曾經的加害者現在也不再是加害者,恩怨的兩位主角化作黃土,剩下他宋家源一個,將一切是非對錯都交到他的手裡。
他是天生就要做不孝子的,不是辜負父親就是辜負母親。這世上沒有可以讓他兩全的辦法,宋家源找不到,就只能繼續心狠下去:“李叔你別說了,我不想聽。”
李律師嘆口氣,卻是極為堅定的說:“好,話我可以不講。但你人必須跟我走。遺囑沒有全部繼承人出席就無法公佈的。本來我也是要去找你的,既然你在這裡,就讓幫我老人家一個忙,行不行?”
左安迪在一旁鬆了口氣,如果只是宋父與宋母在天平兩端角力,宋家源或許難以抉擇,但李律師聰明,將自己作為砝碼放了上去,這下終於打破了平衡,成功讓宋家源動搖。
李律師帶兩人來到病房前,宋伯年的遺體還未移到殮房,這多半是羅瑤的主意。左安迪始終不是宋家成員,留在病房外的長凳上等候。未幾就見到羅瑤領著羅少康過來,身後還跟著個懷抱嬰兒的傭人,三人並一個孩子,一齊走了過來。
左安迪見到他們在自己身前經過時沒有做停留。羅少康臉色冷漠,哭紅的眼圈裡是死心到底的涼意。左安迪本想拉住他解釋兩句,卻見羅少康像根本沒有看見自己一般。他知道對方興許是在氣頭上,需要時間冷靜,就沒再勉強要跟他說話。
病房門開啟,左安迪本以為羅少康會與他一同在外等候,沒料到李律師低頭對兩人附耳兩句,羅少康卻跟著他們一齊進去了。房門關上,左安迪想到與遺囑無關的人員應當是要避嫌的,轉念一想宋伯年一貫疼愛羅少康,遺囑中有他名字大概也不奇怪。
病房門在面前,左安迪在走廊上聽不見裡面說些什麼。宋家家大業大,但人丁卻算不上興旺。宋伯年身後圍繞在他床前的人,一隻手都數的過來。這其中宋家源對他父親心結未解,羅瑤又是記掛著財產別有用心,宋家祈更是在襁褓之中未識人事。說到真心實意刻骨悲痛的,或許只有羅少康一個。
忽然他腦中一個激靈,似被雷電擊中一般,沒來由地想到蕭錦良的那句話。
“那私生子要是活著,到現在,恐怕也有二十多歲了。”
左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