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家康道:“Andy,要是你真想為他做些什麼,就自己為他做。我不是你的木偶,不能代替你彌補你心裡的遺憾。”
左安迪一怔,宋家康一語道出他心中癥結。以往的安迪心思雖不能謂深沉,但總不至於七情上面,誰料到現在連區區宋家康都能一眼看透他的心思,若還說他沒亂陣腳,那可真是明眼說瞎話了。
宋家康頓了一下,見左安迪反應窘迫,也不是真想這樣奚落他,便道:“你要是真的還想為他做些什麼,為自己買張機票就可以。你的支援,大概比什麼都重要的。”說罷他便站起身,與Edmond又交代了幾句。他們本來就已經用完餐,Edmond過來同左安迪道了別,兩人便結伴離去了。
安迪點的菜品剛剛上桌,然而他對著面前熱騰騰的食物卻沒有興致,掏出了紙幣放在桌上,便也轉身離開了。
街道上空仍飄著雪,鵝毛般的雪花紛紛揚揚,它們飄落的姿態如一個拉長的慢動作鏡頭。左安迪在這一個鏡頭裡穿行,周圍的路人都成了佈景。路沿和街轉角的熱狗檔上已經積了薄薄一層白紗般的雪。左安迪見到自己撥出的空氣凝成了白霧,莫名就想起了那一個溫暖的口袋。他的手曾被另一隻手緊握著,放進那口袋裡,而後從指尖到手臂,最後乃至整個人,都被這一個口袋傳來的熱量所溫暖了。
這並不是左安迪第一次孤身一人行走在異鄉,在過去的十餘年中,他曾穿越過世界各個城市的街道,也獨自面對各種突發的狀況。然而從沒有哪次好像現在這樣,讓他忽然感覺到惶恐與寒冷,體會到周遭的陌生,以及對前路的恐懼。腳下每邁出一步都變得愈發艱難,徹骨的寒冷從腳底透上來。左安迪忽然發覺,他像被一股巨大的壓力束縛著。沒有了宋家源在身邊,這壓力非但沒有減小,反倒成倍地擴大起來,好像一根拉長了的繩索,距離越遠,勒得他越緊,幾乎讓他喘不過氣來。
然後,在這巨大的壓力之下,胸腔中的裂縫越開越大。終於,那個包裹住他心臟的堅硬外殼轟然一聲,碎裂開來。
眼前豁然開朗。左安迪抬頭看著前路,眼前一片模糊,然而心中卻一片清明。他這才明白,自己害怕的是什麼,需要的又是什麼。
原來他一直都誤會了,宋家源對他而言根本不是負擔。怕辜負了他,才是安迪的負擔。
但這負擔再深重,他都顧及不了了。宋家源已經是他生命的一部分,不可分割,無法忽視,甚至由不得他來選擇。他是他生命中的一則既定事實,無論安迪多麼想否定懷疑拒絕逃避,這事實都在那裡。要是他們沒有重遇,安迪還可以選擇繼續逃避下去,沉浸在他為自己準備的假象之下,學著蕭錦良教給他的那套方法保護自己。然而命運沒有給他這樣的機會,他們終於還是遇上了。而左安迪知道,他已經沒有藉口再逃避。
他想回到宋家源的身邊,想告訴他,他願意。是的,他願意同他結婚,他願意冒險。哪怕這是一種不顧後果的自私,但左安迪願意嘗試。他想告訴宋家源,他會盡力,因為這承諾太重,他不曾經歷,所以一開始他害怕了膽怯了。然而現在這一切的害怕他都再顧不上,失去宋家源的恐懼勝過了一切。現在他只希望宋家源能如同之前那樣,繼續為他保留這一個嘗試的機會,不要將留給他的那道門關上。
然而想到這裡,左安迪的腳步卻停下了。在他的想象中,仍是存在著那麼一個機會的,可在宋家源的認識中如何,他卻沒有把握了。左安迪只是忽然想到一種可能,他想也許那個屬於自己的機會早就已經不復存在,他對宋家源的拒絕是那麼的不留情面,他轉身離開的那道門,即便再回去也沒有人在裡面了。
雪片在安迪的外套和頭髮上積聚,他的臉和手都凍得發紅,良久,他伸出凍紅的手指開啟了手機,用信用卡為自己定了兩個小時後的航班。
蕭錦良的手術安排在兩天後,十五個小時去十五個小時回,剩下三個小時往返市區,或許來得及匆匆一面。
左安迪在心中來回盤算著行程和路線,生怕因為安排失誤而導致兩人錯過。這樣的憂心不知為何總是揮之不去,左安迪為這潛意識的不祥預感而不安,不禁在心底反覆思索。忽然間,他一個激靈記起,自己現在所作的根本同十多年前的宋家源一樣!當年的宋家源也是不發一言離開,而後又不遠千里地回來,但是他回來見到的,卻是左安迪同蕭錦良會面的一幕。所以他又離開,帶著遺憾,一走就是十年。
安迪終於可以想象,這十年來他是怎樣度過的。
命運像跟他們開了一個玩笑,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