寬敞的起居室,然後才是真正的臥室。裡面的傢俱擺設都是沙羅王室留下來的,散發著那個時代特有的腐朽而淫靡的氣息。榮啟元屏住了呼吸往床邊走去。那張床也是王朝時代的產物,寬大,結實,每一根床柱上都雕滿了繁複的花紋——都是沙羅常見的花草。
榮啟元探身上前,撩起蚊帳,才看到了躺在一堆毛毯下面的榮景笙。
他忍不住笑了。
那麼高大雄壯的一個人,躺下來的時候其實也只有一點點。
榮景笙側身蜷縮著,一邊臉深深陷在枕頭裡,彷彿縮在牆角避風的小動物。榮啟元定定地看了片刻,確認他此時呼吸平穩順暢之後才放下帳子,無聲地走了出去。
榮啟元剛拉開門,卻在外面遇到月亮宮醫務室的護士徐小姐;旁邊還有一個穿著制服的安全人員在陪著。徐小姐手裡端著一隻盤子,正準備往裡面走。
他揮手叫她跟自己走遠,才小聲問:“鄭太太不是說已經退燒了嗎?”
徐小姐把手中的托盤舉高示意:“總統先生,醫生說他的病很重,需要每隔四個小時打一針,以免病情出現反覆。”
榮啟元想了想,伸手過去:“給我,你們都回去休息吧。”
徐小姐為難:“總統,這——我知道您也會打針,可是您也需要休息——”
榮啟元抬手看看錶,“現在是晚上十點,現在打一針,然後到夜裡兩點的時候打一針,明天早上六點的時候再打一針,我知道了。”說著穩穩地抓住了托盤的邊緣,“現在就給我吧。”又向那安全人員說:“請你送徐小姐回去。”
樓道里很安靜,所以他推門進去的時候還是聽到了那兩個人的竊竊私語。
男:“怕歷史重演麼。”
女:“去你的!景笙現在連眼皮都睜不開!”
男:“那有什麼關係。能硬起來就行。我不信你不想……”
他們的聲音終於在遠處消失了。榮啟元無可奈何地用腳踢上了門。撩起帳子,榮景笙還保持著原來的睡姿,一動不動。他把托盤放在床沿上,取出針,非常熟練地給榮景笙消毒注射。
現在已經很少有人會留意那些往事了。他其實是醫學院的畢業生。
他曾經是一個滿腔熱血的赤腳醫生。他和李銘哲一起揹著藥箱在埃羅島最貧苦的地方給那裡的佃農免費治病,一個村子一個村子地流浪。
到最後,他們發現自己能做的實在微不足道。
兩年之後他們回到花都,建立了沙羅人民黨。
他把榮景笙的手原樣塞回毯子下面。榮景笙哼哼兩聲,動了一下之繼續縮成一團。榮啟元在他的額頭上探了探。燙是不燙了,但是還是有點發燒的人才會有的那種灼熱感。他有點躊躇。在這裡守著似乎沒有必要——畢竟只要按時打針就可以了。但是照榮景笙這狀況,還是很有可能突然又燒起來的。
榮啟元把托盤放到床邊的小桌上,自己解下外套躺了過去。
第二天吃早餐的時候,榮景笙破天荒地穿了一件長袖的襯衫,臉色有點慘白——那是高燒退去之後的後遺症。
榮啟元在給他打了六點的那針後就回了自己的房間。不知道為什麼,他並不希望榮景笙知道這件事。所以看到榮景笙臉上並沒有什麼奇怪的表情的時候,稍稍鬆了口氣。
這件事還是就這樣過去了吧。景笙生過一場病,吃了苦頭,以後大概就不敢胡來了。
榮景笙招呼也不打一個,就坐下開始喝鄭太太特別給他準備的粥。榮啟元翻動報紙,讀了一條埃羅島南部發生水災的新聞。然後皺眉說:“埃羅州的州長昨天打電話給我說發大水了——看照片,似乎比我想象的要嚴重得多。”
他看到榮景笙喝粥的動作頓了頓。發生水災的蘭斯郡,正是榮景笙度過童年的地方。
“我們學校都被淹了呢。”榮景筌不滿地說,“說不定大水會淹到這裡。”景筠拍拍他:“不用怕的,書上說這裡地勢很高的,一九三五年的大水都沒有淹到這裡。”
榮啟元沒有再說話。榮景笙卻破天荒地主動發表意見了:“別這樣想。你永遠都不知道老天爺會給你什麼。”
景筌“噗”地笑出來:“是啊,我沒想到一個哥哥會變成兩個。你大概也沒想到天上會掉下來個總統爸爸吧?”
榮啟元喝止他:“景筌!”
景筠非常認真地糾正:“景筌,景笙哥哥回來的時候爸爸還是國會議員。你應該說‘議員爸爸’才對。”
這時榮景笙扯過報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