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維挑眉。
路霄說:“除了我沒有人能給她下藥。既然她沒有吃我下的那一份,那就是我走了以後她自己吃下去的。”他說到這裡停頓了一下,問道:“她是什麼時候死的?”
“你失蹤的當天下午。”
“那就是了。她是自己吃的。”
蘇維的手指輕叩桌面,一字一頓地問道:“你剛才說除了你,沒人能做到,卻又問她是什麼時候死的……其實你想到了另一個有犯案動機的人,是不是?”
路霄又看了他一眼,這次他從蘇維的表情裡看到了篤定,於是抿了抿唇,沒有回答。
蘇維輕輕嘆了口氣:“那你告訴我,她為什麼要自己吞下老鼠藥?為了自殺?”
路霄的語氣毫無波瀾,彷彿自己看見了事情的經過一般:“她是想死,死前還想拖我下水。她等我離開以後把藥吃下去,在警察那裡我是清白的,但如果沒有人告訴我,我會以為,她是我殺的。”
“那她為什麼還要跳樓?”
“那點老鼠藥根本毒不死人。”
蘇維笑了一下:“所以你潛意識裡並不想她死,是嗎?”
路霄長長吐了口氣:“潛意識裡的東西太複雜,我根本沒法控制不是嗎?至少我的意識告訴我,我的確希望她死。”
“為什麼說她想拖你下水?如果是這樣的話,她完全可以順水推舟地吃掉你下的藥。”
“就像你說的,她潛意識裡並不想讓我坐牢,或是給她償命。她只是想要折磨我,要我為此心裡愧疚、受折磨。”
“她為什麼要這麼做?”
路霄沉默了約十秒的時間,輕輕笑了一下,突然沒頭沒腦地丟出一句:“我做的一切都只是想要報復她,而她做的那些也不過是要報復我罷了。”
這回輪到蘇維沉默了。
感情是個很複雜的東西,雖然路霄說的一切他並不盡懂,但他卻能夠理解。有的時候你以為你恨一個人,但你並不全心全意地恨著他;有的時候你以為你希望一個人死,但事實上你根本離不開他。這世界上根本就沒有單純的愛和單純的恨,有太多複雜的外因,就會造成太複雜的結果。
路霄突然說:“以前她對我還不錯。”
蘇維愣了很久才反應過來:“你父親去世以前?”
路霄閉上眼,既沒有確認也沒有否認,悵然地笑了笑:“有些事情我本來還不懂,我現在才明白……”
蘇維想問他到底明白了什麼,路霄卻似哭又似笑地輕喃道:“是啊……我終於全都想明白了……”
蘇維將手覆上他的手:“不能告訴我嗎?”
路霄搖頭:“我很想告訴你,但也不想。”
蘇維問道:“是想更多一點,還是不想更多一點?”
路霄並不遲疑:“不想。”
蘇維嘆了口氣,目光復雜地看著他,伸手揉了揉他的頭髮:“那我等你願意說的那一天。”
蘇維走開後,路霄走到陽臺上,定定地望著對面窗簾緊閉的窗戶。他小聲自言自語道:“已經到了這個份上,從前的事就都算了吧……”
當天晚上,蘇維開啟電腦,意外地發現“極度催眠”的日誌更新了。
最後一篇血紅背景的日誌被換成了淡藍色,那行“厲害的心理學者可以控制一切”的文字被刪除,換成了一個新的句子——
“他或許能控制別人的內心,卻不能控制自己。”
蘇維看著電腦螢幕,久久地沉默了。
蘇維發現路霄變了。他變得不像從前那麼冷漠,也不像從前那樣害怕看別人的眼睛、害怕與生人接觸。有的時候蘇維提出要帶他出門走走,他並不抗拒。甚至在路上遇見大黃從前結識的街坊鄰居,那些人向路霄打招呼,他也沒有表現出緊張和不適。
有的時候蘇維一轉身,發現路霄正看著他,眼神裡隱隱約約藏著些什麼東西,似是在引他來撥開雲霧看個究竟。可當蘇維真的想去探究的時候,路霄已收回了目光。
路霄再一次提出要去為盧湘掃墓。這一次不用蘇維說,他自己便準備了三束百合花。
到了墓園,因為前不久路霄剛剛來探望過自己的生身父母,所以他放下百合花後沒有站多久就離開了。
到了盧湘的墓前,路霄半跪半坐地靠在墓碑上,是一副孩子靠在大人懷裡的姿勢。他撥弄著手裡的百合花,大多時候都只是沉默,有的時候自言自語地低語兩句,蘇維也聽不清他到底說了什麼。
等他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