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禮知曉。巖吞尋了一晚上機會,才等著吳少爺自己開口問,只是吳少爺問個話著實難聽,叫人不好介面。
“吳少爺,這位太太原是擺夷人。”
“我曉得她是擺夷人,聽她說緬甸話,還沒我正宗。她偏要擺緬甸貴族的架子,我懶得拆穿她。”
“她、她是欣尺土司長女,當年為著頭人很舍了些體面……”
“她就是欣尺土司長女?”吳崇禮怪叫,“那個嫌棄她的男人是刀昭罕?”
高高在上的土司家小姐倒追男人卻被嫌棄,最後只得遠嫁緬甸的戲文,馬幫漢子們樂於傳說。傳說裡的小姐相貌庸俗且刁蠻任性,所以不得男人喜歡。當年吳崇禮卻想,或許那男人喜歡的是男人呢?如今聽巖吞表述那段過往,只覺冥冥中有什麼牽扯著人生,跌跌撞撞的,總要走到一條道上。
見巖吞對自己的用詞頗為不滿,吳崇禮哼了一聲,認真問道:“太太既然嫁來緬甸,是印太吧?怎的又跟夫家兄弟鬧得動刀動槍?”
說來這世間,最執著的便是得不著的單相思。太太一向心氣高,眼裡心裡只有刀昭罕,奈何追他追成笑話,被嫁來緬甸做填房已是憋屈,唯一看中的只有那顆土司印。偏老土司生性懦弱,土司兵權掌控在其弟手中,再加上前任印太的幾個孩子已長成,太太雖是印太卻無實權,惱怒之下避入山裡鬧冷戰。老土司先還來求她,多鬧幾次,老土司也爬不動山了,於是太太與土司家逐漸形同陌路。
吳崇禮聽戲文般聽得熱鬧,有不通處還認真詢問:“老土司在世時便由著太太,怎的他走了,他弟弟反倒來管東管西的?”
“太太畢竟是印太,她雖隱在山裡,土司印卻還捏在手上。”
“果真是內訌!可太太縮在這旮旯,守著個石頭又有何用?那些外頭的人沒土司印不過是少個名份罷了,照樣該幹什麼幹什麼,且不會少收一份租子。”
“太太在緬甸本無根基,只後來她加入緬甸義勇軍,拿著些武器裝備,外面那些人便不得不擔心了。”
說到緬甸義勇軍,吳崇禮就來氣,冷笑一聲:“她再怎麼,也不該狗急跳牆認賊作父。”
“……第200師出征前,頭人便多次交待桑乜和依座,儘量避免與太太碰面,哪曉得……”
吳崇禮想著差點被太太手刃,只能唏噓,自己還真是招的無妄之災。
“太太對你們頭人,且沒死心呢!”想著那婆娘毫不掩飾的惡意,他忍不住苦笑。
“然則頭人待吳少爺是一片誠心,才聽說少爺要出征,頭人就想跟隨,只土司老爺不允。”
“他來做什麼……他受得住漢人軍官的支使?”
巖吞陪個笑,繼續解說事情全程:“後來刀少爺偷跑,屬官大人亦坐不住了,生怕頭人也偷偷溜走,乾脆到班宇住下,守著頭人。”
“刀少爺少年心性,你們頭人也不至於那麼不懂事。”
與您吳少爺相關的事,頭人又哪一樁明白過?
吳崇禮揣測:“你們此次不會也是避著刀屬官偷跑吧?”
“那倒沒有。前些時敵人轟炸保山,旋即佔領騰衝、龍陵,並揚言已封鎖緬甸,要把遠征軍憋死在野人山裡。頭人多方打聽,發現第200師到八莫後就再無訊息,急得嘴角起泡,跑土司衙門跪了一天一夜,才求動土司老爺去請示大佛爺——”巖吞一直在揣摩著吳崇禮的心情,說到這裡見他撇嘴,曉得他又要冒出對佛祖不敬的話了,忙搶著解釋,“貴族出征不比桑乜他們,須得上大佛山舉行隆重的‘靈披勐’,祭奠全勐達的神靈,並請大佛爺批准出征和祈福。吳少爺,您和刀少爺著急動身已是破例,若頭人也不把禮數做周全,會有、會不祥!”
“不祥”二字,巖吞說得很重,在遠處雷聲的映襯下,更是攝人心魄。
吳崇禮按住心口,勉強壓下那股悸動,強笑一下:“你們找過來,也是巫師指的路。”
“那倒不是。我們到達八莫,轉了一天才找著依座留的記號。”
“可有遇著其他遠征軍?”
巖吞面有難色,被吳崇禮盯著,垂下眼認真道:“遇著幾批,有些要我們給帶路,我們只能畫地圖,只是雨季,河道隨時變化的……還有些當我們是緬奸……”
吳崇禮聽得難受,當兵的對待老百姓,一向沒那麼客氣,窮途末路時更是對誰都不信任,刀昭罕他們想必很受了些刁難。
屋外雷聲一陣緊過一陣,他看著窗戶上的霍閃,感嘆道:“你們總算是安然來了。今晚這雷雨,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