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談亦仁乖乖地躺到病床上,看著天花板掛著的白燈,抬手遮住自己被刺得發疼的雙眼。
女醫生說:“手放下。”
她按了按他的胃部,談亦仁疼得雙手抽搐。
女醫生皺眉,道:“明天上午來做個胃鏡吧,不要吃早餐。”
凌晨四點五十七分,兩人回到家。
鄒詹不敢再睡了,一直睜著眼坐在床頭。
談亦仁也明白勸不動他,以一種怪異的姿勢摟著他的腰睡著了。
翌日一大早,談亦仁看鄒詹這狀態,也不敢讓他開車,索性打的去了醫院。
醫生說:“不要緊張。”
談亦仁笑答:“不緊張。”接著把麻藥倒進嘴裡。
隨後他吐掉麻藥,一臉嫌棄地跟鄒詹說:“味道好怪。”
鄒詹無力地衝他笑了笑。
醫生盯著螢幕看了一會兒,和身邊的護士說了幾句話,又對談亦仁說:“現在看來呢……你胃裡應該是長了個東西,我建議你做個活檢。”
談亦仁點點頭。
醫生轉過身,說:“你先出去等一會兒吧,很快就好。”
鄒詹皺眉,看向談亦仁。
談亦仁笑著朝他揮揮手,嘴裡還插著胃鏡的管子。
待鄒詹出去後,醫生笑道:“你還真不緊張啊。”
談亦仁笑眯眯地看著醫生,挑眉。
做完活檢,醫生跟他說:“四天後來拿結果吧。”
談亦仁點點頭謝過醫生,走出病房大著舌頭說:“啊藥惡應額哦額。”
鄒詹摸摸他的頭,“過一會兒就好了,什麼時候出結果?”
談亦仁比了個“四”的手勢。
當你開始在意時間,時間就會變得很慢很慢。
鄒詹幾乎是隔五分鐘就看一次手錶,談亦仁笑罵他神經病。
談亦仁心裡總有一種瞞著鄒詹的罪惡感,又想出結果,又不想出結果,糾結的不得了。
但時間總是公平的,她有著自己前進的速度,從不會因誰而改變。
第三天下午,談亦仁又開始咳血,把蘇霖和江勝天嚇壞了。
鄒詹當時正在開會,接到江勝天的電話撂下一句“散會”就衝了出去。
癌症是一件多可怕的事呢?它帶來痛苦,帶來死亡。
鄒詹看著手上的化驗單,一時不敢相信。
他死死盯著“胃癌晚期”四個字,彷彿這樣,這種令人恐懼的病就能從談亦仁身上撤走,撤得一乾二淨。
醫生摘下口罩,只說:“病人有什麼願望都儘量完成吧。”
楊素面無表情地緩步上前,問:“你說什麼?”
醫生也十分為難,許多人都無法接受這個事實,只能說:“太太您冷靜一下……”
楊素抓著醫生的肩膀,腰漸漸彎了下去,哽咽著說:“你騙人……你騙人!這是我兒子讓你幫他開的玩笑對不對?對不對!”
談繒去扶她,她靠在談繒身上,雙手緊抓著他的衣襬。
“啊——————”
鄒詹聽著楊素的哭喊,眼前也有些模糊。
他進了病房,看著病床上戴著氧氣罩的談亦仁,一時有些頭暈。
心電監護儀上的心電圖有節奏地起伏著,來換藥的護士也不說話,整個病房只有叮叮噹噹的聲音。
他的心還在正常跳動,呼吸也一如常人的平穩,怎麼就是胃癌晚期呢?
鄒詹自虐般地笑了起來,笑著笑著鼻子一酸。
護士看了他一眼,小聲說:“別太激動,不能影響病人休息。”
他是病人了,鄒詹想,明明前不久還說要和自己私奔到束河到蒙城到漠河的人,怎麼就是個病人了呢?
他活了將近三十年,無論是過去還是他所規劃的無數種不同的未來,都有談亦仁的位置。
李梅珍站在門口,也不進來,想起過年時談亦仁在房間裡對自己說:
“阿姨,我不會佔用阿詹很多時間的。”
“阿姨,您看,這是醫院的化驗單。”
“阿姨,您別哭呀,我知道我很自私,但……就滿足一下我的私心吧,行嗎?我保證會勸他的,勸他娶妻生子,成家……就是這樣了,我說不下去了,他會聽我的。”
“阿姨?哎呀我才沒哭呢,您能幫我保密嗎?”
她看著走廊上談繒和楊素兩人,同樣為人父母,自是明白這種痛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