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他沒有想到的。
吃完飯以後林意坐在椅子上,看著男人圍著圍兜在廚房洗刷碗筷的身影,過了一會兒,林意站起身子,放輕腳步走到廚房門口,猶豫了很長時間,終於輕輕地開口喚了一聲:
“晨叔……”
對他還會開口叫自己這件事情很意外,張沐晨一個不留神手裡的勺子掉在了碗裡,發出一聲清脆的叮噹聲,驀然回首,看到林意神色不對勁,張沐晨連忙擦了擦手上的水漬,著急地走上前來,關切地問他:
“怎麼了,林意?是不是身體不舒服?”
林意望著他,眼睛有太多的煩惱與隱忍,如果可以,他多想學顧曉天那樣一把撲進男人的懷裡,在他溫暖的懷抱裡結結實實地哭上一場?可是不行,殘酷的理智提醒著他不得不冷靜,用冷靜的姿勢倚靠在門邊,用冷靜的眼神面對眼前的男人,甚至用冷靜的聲音問出那句話:
“晨叔,如果我交了女朋友,你會為我感到高興嗎?”
話音剛落,就只見張沐晨剛準備伸出去撫摸他的頭的手就這樣僵在了原地,從林意這個角度,可以很清楚地看到他凝固在臉上的笑容,空氣彷彿也跟著凝結了起來,忘記了呼吸,兩個人在這密閉的氣氛之中默契地失語了,心跳越跳越急,幾乎就要蹦出胸腔來,許久,林意聽到耳邊傳來一聲幾不可聞的嘆息。
“你長大了……”
凝視著男人轉身之後落寞的背影,林意失神地摸了摸鼻頭上溼溼的水跡,這來源於男人手上的水,不知從何時起,這個向來親暱的動作都變得那麼令人心碎。
活到現在,林意才發現原來這世上最最殘忍的詞是長大……
這天晚上林意張著眼睛躺在床上盯著天花板一動不動,今天的夜晚是那麼地靜謐,安靜到甚至能聽見隔壁男人呼吸聲,不規律的氣息聲,他是否也和自己一樣徹夜難眠?
等到鐘點走到“2”打頭的數字,林意從床上翻起了身,從床頭櫃裡找出幾件自己的衣服,他的衣服本來就沒幾件,因為偶爾還是會回劉敏那裡去拿,最厚的那件白色羽絨服去去年冬天的時候張沐晨買給他的,他本來沒捨得要,後來還是藉著數學期末考考了六十分的獎勵才硬塞到手上了,用手撫摸了一下那柔軟的質地,林意恍然想起當初他將這件衣服穿在身上的時候張沐晨還笑著說他像個胖乎乎的小雪人。往昔的貼心話語還言猶在耳,只是那份溫馨親密的感覺卻再也找不回了。
林意使勁晃了晃自己的腦袋,將腦子裡的胡思亂想驅逐出去,將羽絨服摺疊了幾下仍舊放進衣櫃裡,抱著自己衣服和書包用很輕很輕的聲音出了門,門外就是張沐晨睡的大廳,遠遠可以看到男人背對著他靜靜躺在床上的身影,林意知道他並沒有睡著,剋制不了自己的腳步想要最後跟他道聲別,但是隻前進了幾步腳步就像是被牢牢地盯在了原地,心裡有個聲音在對自己說:
林意,不能再產生留戀了,為了晨叔好也為了你好,趕快走吧。
林意狠一狠心,一咬牙,最後看了一眼這間屋子,這件收留了他這隻流浪貓,這件他居住了將近兩年的衣服,抱著衣服就衝出了門外……
聽到少年慌亂的腳步蹬蹬蹬迴響在樓道上的聲音,床上的張沐晨緩緩地張開眼睛,眼睛像是盛著兩捧月的清光,嘴角泛起一絲苦笑,像是自言自語似地喃喃囈語:
“連聲再見也不留下……真是沒有禮貌呢……”
林意瘋狂地奔跑在空無一人的大街上,雖然是夏天,但是午夜的溫度還是有些微涼,抱著衣服和書包用盡全身的力氣像是躲避洪水猛獸一樣極力狂奔著,因為跑得太急衣服散落了一地,接連碰倒了無數個路邊綠化用的花壇,在一片稀里嘩啦的破碎聲中混雜著狼狗警覺的叫喊聲,一陣雞飛狗跳,大半夜裡有幾戶人家被吵醒,開啟窗戶狂罵:
“誰呀?大半夜的還讓不讓人睡覺啦?!”
林意渾然未覺,像只受驚的小貓似地一直跑一直跑,沒有目的地,心裡只有個信念告訴自己一定要跑得越遠越好,跑到晨叔找不到自己的地方,不能害了晨叔……憑藉著頑強的意志力跑出了很遠的路,跑到胃痛都開始抽痛,跑到全身的力氣都虛脫了,林意撲通一聲癱倒在地,再也跑不動了。
林意坐在地上等到呼吸慢慢喘勻,這才發現原來自己跑到了一座橋上,橋邊有一條寬廣的河流,周圍樹木在風的吹動下發出颯颯的聲響,河面平靜無波,月亮已經被烏雲遮蔽了,唯有河邊的路燈投下昏暗的光,映在黑乎乎的水面上畫出各種形狀怪異的影子,彷彿水底下藏著什麼詭異的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