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虎不由得心頭一緊,竟然就再也睡不著了。
黎明時分,謝遠那條傷腿開始劇烈的疼痛,直疼到黃豆大的汗珠子順著脖子往下滾。打過嗎啡之後,他便像條死魚似的癱在李虎懷裡直喘氣。
李虎幾個日夜沒有梳洗,身上臭烘烘的,一股子汗水與血腥味道,耳朵背上夾了一隻菸捲,敞開軍裝前襟,手裡拿著個軍用水壺,擰開了塞子往謝遠嘴裡灌水,“命保住了,兵才有用!地盤沒了可以再掙,命沒了可是全完了……”
謝遠睜開的雙目裡滿是血絲,躺在李虎腿上,斜斜的瞥了他一眼,嘴角扯動,泛起一絲苦笑,“今時不同往日……你以為我還是原來的謝三爺?你以為這塊地兒還是原來的中國?……”
“滾犢子的,原來的謝三爺也沒威風到哪兒去!”
接完這話,李虎頓了頓,猶豫了片刻,終於開口問道,“喂,問你個事兒……上回察哈爾那事兒,你恨不恨老子?”
謝遠不答,只是反問道,“那你呢,過去的事,你還恨不恨我?”
說到這裡,二人三目相對,半響都沒有出聲。末了,李虎在心裡恨恨的想到,‘狗日的,這輩子算是栽這禽獸手裡了!’謝遠的想法比他簡潔文雅一點,只得兩個字,‘孽緣!’
雖無言語,卻是心意相通,片刻之後,狼狽成奸的二人緊緊的摟在了一處!
謝遠現在是越發的消瘦,簡直稱得上瘦骨嶙峋,摟在一起的時候都覺得骨頭硌手。沒來由的,李虎覺得心頭一陣難過,但隨即,他便將這種情緒拋在腦後,心猿意馬的盤算起來,‘禽獸現在不能動彈,是老子下手的好時候了!……’
李虎懷春似的揣著這個趁火打劫的念頭,與謝遠一起進了倉平城。
二十五軍軍長親自前來迎接,十萬火急的將謝司令送進了醫院。
倉平城雖小,但卻有一家美國傳教士開的教會醫院,裡面有一位加拿大大夫,據說醫術十分的高超,而且心地極好,不遠萬里來到中國,想幫助炮火中苦難的中國人民。
這位大夫仔細檢查了謝遠的傷勢,斷定他的腿還有救,但是切忌移動,必須打著石膏臥床好好休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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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遠微微皺起眉毛,“糊塗。現在是什麼時候?!姑且不說此地安全與否,再多耽擱一日,之前的謀劃,就多一分付諸東流的可能!到時候,留著兩條好腿,是為了逃命,還是混吃等死?!”
劉秘書再不多說,恭敬的點了點頭,“明白了,我這就去安排。少爺您再多休息一晚,明日一早我們就出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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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虎全身發紅,這是讓澡堂子裡的搓澡工給搓的。
他對著鏡子,抹上髮油,仔仔細細的將頭髮偏分得整整齊齊,再前前後後打量了一番,便拿起桌上的一個小瓶子揣在兜裡出了門。
出門之後左轉第三間,便是謝司令的臨時病房。門口的衛兵見了他,毫不阻攔的就讓李虎進了門。
房間內沒有開燈,窗邊,謝遠躺在床上,合著雙眼,像是已經熟睡過去。
月光透過窗戶,照在臉頰上,他的面色蒼白,形容憔悴。
李虎怔怔的立在床前,突然間覺得謝遠好似成了水中的倒影,一碰就會碎掉。
30
李虎不自覺的放輕了腳步,悄悄走到床前。
這是1938年的初夏,大半個中國都籠罩在硝煙中。
但就在這座前線小城裡,夜晚卻是出奇的寧靜祥和。
伴隨著一縷和風,淺淡的月光穿透窗欞照進屋內,床上的人悄無聲息躺在那裡,顯然是已經熟睡。
獨眼聚光,炯炯有神的盯在謝遠的臉上……
他一向都知道禽獸長得體面,人模狗樣的總是讓人恨得直癢癢。但此刻再見到這五官這臉盤子,卻第一次在心中湧起一股念頭,“老子的人……眼睛是眼睛,鼻子是鼻子的!”
手伸進兜裡,緊緊的握住那個小瓶子,李虎只覺得心跳得厲害。
機不可失,失不再來!過了這村就沒這店兒了!!
他再不猶豫,伸出手去,掀開了謝遠身上的被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