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恩,都只是偽善的鬼扯。
他僅僅是為了哥哥,因為哥哥想要父親活下去。那是哥哥的責任,所以也變成他的,他無可抱怨,也不會反悔,既然下了決定就會平靜的執行。
他知道很難瞞過哥哥,對方几乎每天都會抽空守在醫院,到手術的那天要怎麼避開哥哥是個大問題。
他也沒有通知母親,自從他和哥哥把父親入院的事情告知母親以後,對方並沒有多的表示,只匯來了一筆錢,勸告他們不要太積極。但他從哥哥的態度已經看出,哥哥十分迫切地想要捐腎,能阻止哥哥的只有他。
跟父親私下談的時候,他以為父親會欣喜若狂,並沒有想到對方第一個反應會是沉默。
這讓他有些意外,他想過父親會懺悔地痛哭,會拉著他的手感激涕零,就像那次對母親懺悔時的表演一樣,唯獨沒料到父親只是安靜地低下了頭。
他沒有太過注意這一點,接著跟父親商量怎麼瞞過哥哥,聽到他後面的話,父親才虛弱地問他,“你沒跟有家說?你要我瞞著他?”
“嗯,我們不必告訴他。”任有和只能這麼處理,他設身處地地想象了一下哥哥陷於兩難的痛苦,他們不應該那樣折磨哥哥。
“你……”父親囁嚅一下,又沉默起來,良久才嘆出一口長氣,“你們都是好孩子,不像我。我拖累你們這麼多,真是對不起雅麗,也對不起你們……”
任有和最不愛聽這種感性又無用的話,心裡微微冷笑——終極懺悔果然又來了。
身為一個丈夫、一個父親,做過所有傷害親人的事情以後,只要假惺惺的懺悔感慨一番,就能獲得原諒和救贖。那曾經有過的傷害又算什麼呢?這男人根本不需要付出代價。他和哥哥的原罪,就是身上流著這個男人的血,有生之年都必須為這份原罪不斷地被索取吧。
他不耐煩地開口打斷對方,繼續探討怎麼瞞過哥哥,父親伸出顫抖的手指抹了把眼淚,第一次擺出屬於“父親”的架勢,挺直腰板拍一拍他的肩膀,甚至還慈祥地對他笑了,“有和,別急,爸有辦法。你先去買點吃的,我嘴饞。”
任有和看父親好像很認真的樣子,只得容忍對方的任性,“你想吃什麼?”
父親眼神貪婪地注視著他的臉,好像馬上就要親他一口似的,笑得更加肉麻兮兮,“隨便……你隨便買點什麼給我吃,我都高興。”
他摸不著頭腦地“哦”了一聲,被父親盯得有點毛骨悚然,站起身來就大步走出病房。自從他記事起,父親從沒有用過這樣“慈愛”的目光看過他,這讓他怎麼可能突然習慣?
出了醫院,他正在超市裡隨便挑點零食,看到剛下車的哥哥走過來,他提著購物籃跑到門口搖動手臂,“哥,這邊!”
哥哥疲憊的笑著看他,停住腳步在路旁等候。他趕緊結了帳跑過去,跟哥哥一起走進醫院大門。
兩個人在路上聊了一些,無非還是以父親的病情為主,哥哥每天都在聯絡幾位堂叔伯,希望說動他們或者他們的子女來施予援手,懇求的話說了一筐又一筐,至今得不到明確的回覆,多是自己願意家人卻很反對之類。畢竟那是一個腎,取走就不能再生。
任有和對哥哥的天真與執拗感到無奈,他從來沒有期待過別人來幫助父親。那只是哥哥跟他的責任,不是別人的,這個世界哪裡來的那麼多聖人,不去期待救世主才是最好的,那樣就不會太失望。他心疼哥哥四處求人的卑微姿態,尤其他知道那都是無用功,然而他又不忍揭破,還要作出一幅滿懷希望的樣子鼓勵哥哥,“嗯,哥,你別急,會有進展的,我們慢慢來。”
兩兄弟小聲聊著走出電梯,進了病房發現父親不在床上,頓時相視著一愣,問起隔壁床的病友。
對方搖頭不知,說自己也剛才廁所回來,任有和馬上跑出病房去問當班護士,卻看到一群病人圍在窗邊探頭向外,嘴裡還在大聲討論,“哎喲,樓下好多人!他們都在仰頭,看什麼呢?”
任有和心裡浮上一種奇怪的預感,心跳驟然加快,衝過去扒開眾人也把頭探出窗外。
樓下果然圍著很多人,全部都仰著頭往上看,七嘴八舌地聽不清在說什麼,還有人揮舞雙臂大喊大叫。
他把脖子再探出一點,手扣著窗戶框轉頭向上看——頂樓的欄杆上坐著一箇中年男人,雖然隔著不少樓層,不可能看得很清楚,但他還是直覺地認為,那個人就是他的父親。
他忍不住渾身發僵,大腦的運轉因此停止幾秒,隨後才感到血液開始重新流動,猛然縮回自己探在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