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想到,霍靜恆這次一下子派出了四輛裝甲列車!我記得那玩意兒挺笨的,這回怎麼搞的?讓他給改良了?”
顧承喜靠牆站著,一根接一根的抽菸:“千萬不能讓那玩意兒靠近了,一旦靠近了,裡面槍炮一齊開火,外面的人全完。可是離得遠了,它又不怕炮轟。”
用夾著香菸的手指在空中劃了一道橫線,顧承喜做了個手勢:“列車底盤肯定是又加重了。原來在河南,我進報廢的列車裡看過。底盤一重,它就不容易脫軌。”
連毅若有所思的望著窗外,望了片刻,忽然又問:“霍靜恆到底是在哪輛車裡?淮海號還是直隸號?”
顧承喜把菸頭往地上一扔,在回答之前,他下意識的頓了頓:“淮海號。”
連毅盯著他問:“訊息確實嗎?”
顧承喜知道自己現在不能再和連毅藏著掖著,但是發自內心的,他真是不想對連毅多透露霍相貞的訊息。乾巴巴的嚥了口唾沫,他勉強提高了聲音:“別的我不敢保證,起碼昨天他還在淮海號裡。”
顧承喜在霍相貞手下幹了兩年,又是個自來熟的活潑性格,自然不會活成孤家寡人。舊感情加上新大洋,他在霍相貞的第四軍裡收買了好幾名眼線。
連毅本是個嚴肅的表情,聽到這裡,臉上卻是無端的放了晴。抬手向後一捋自己的背頭,他甚至有了一點笑模樣:“好,你繼續打聽著,隨時給我最新的訊息。我們不能再和他這麼耗下去了。找準機會,擒賊擒王!”
顧承喜,彷彿脖子支不起腦袋了似的,晃晃蕩蕩的一點頭:“嗯。”
如此過了一個禮拜,護國軍似乎真是力不能支了,居然放棄陣地,全線後退。霍相貞鬆了一口氣,帶領第四軍乘勝追擊。人在裝甲列車之內,他開了車頂天窗。外面剛剛下過一場雷陣雨,雨後空氣自然是清新的,並且帶了淡淡的泥土香。霍相貞端著一瓶冰鎮汽水,陪著一名白俄工程師談天說地。流亡工程師學富五車,幫助霍相貞改造了裝甲列車,並且成績十分之好,一上戰場便得了高分。元滿站在門口聽候著差遣——秘書長留在北京看家,於是他跟在霍相貞身邊,須得負責一切事務。仰頭望著天窗外一片嫩藍的天空,他出了神,同時鼓了一身的力氣,頗想下車野跑一番。大夏天的不讓人玩,這太不人道了。
車廂下方忽然震了一下,表明列車即將開動。工程師用中俄兩種語言混合著說話,一邊噴著熏天的酒氣,一邊講述自己最新的奇思妙想。講到最後一句話,工程師一拍胸膛,睜著一雙藍眼睛去看霍相貞,看得聚精會神眼巴巴,像是小孩子等著大人的一句評價。霍相貞一手握著汽水瓶子,一手抬起來用力拍了拍他的後背:“好,很好,哈拉少。”
工程師立刻高興了,嘰裡咕嚕又講了一大串俄國話,然後心滿意足的起了身,捧著他即將發福的中年肚皮走出了長官座車。及至他走遠了,霍相貞仰頭喝光了瓶中最後一點汽水,然後對元滿說道:“以後不許再給這老毛子喝酒,聽見沒有?”
元滿一個立正:“是,大帥!不過瓦連京先生會自己去餐車偷伏特加!卑職防不住!”
霍相貞被他逗笑了:“防不住也得防!”
元滿認真的想了想,最後又開了口:“大帥,卑職有個釜底抽薪的主意。等列車在下一站停車了,卑職讓人把餐車裡的伏特加全卸下去。讓瓦連京先生偷無可偷!大帥以為如何?”
霍相貞剛被酒醉的工程師吵了一個多小時,如今又領略了副官長的天真愚蠢。皺著眉頭看著元滿,他頗想一腳把這小子踹出去。
正當此時,列車開始加速,涼風隨之呼呼的灌進了車廂。霍相貞放下汽水瓶子起了身,走到天窗下面張開了雙臂。靠著板壁正坐許久,他熱出了一身的汗,僅有的一層襯衫也微微的泛了潮。疾風斜斜的吹了他的後背,讓他舒服得閉上眼睛,仰起頭做了個深呼吸。
他不怕戰爭,甚至是愛戰爭。戰爭足以證明他不是趙括,而安逸的空氣中也成長不出英雄。指揮著幾萬大軍和四輛橫衝直撞的裝甲列車,他的腦子裡亂紛紛的湧出了許多詩文,沒有一篇是完整的,全是片言隻語,此起彼伏的在他耳中迴盪,最後匯總成了一句:“一將功成萬骨枯”。
列車越行越快,想必已經提至最高速度。霍相貞站在風中,正是陶醉。元滿見他不言不動,懶洋洋的也想趁機溜了偷懶。然而正在一片靜謐之時,前方忽然起了一聲巨響,震得列車猛然一顫,站在車廂中的霍相貞和元滿也隨之踉蹌著晃了一步。不等霍相貞吩咐,元滿橫走兩步,一把抄起了車廂中的內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