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話說得半真半假。幹還是要乾的,但也真是不捨得讓白摩尼受罪。他知道白摩尼是個乾淨的小雛兒,傻乎乎可憐見的。這樣的美人能被自己又摘花又吃果,是自己的福分,自己也得懂得惜福。他有著無數的耐性和手段,但不是對誰都肯施展。如果懷裡這人不是白摩尼,他才不費那麼多的工夫。
拍了拍白摩尼的後背,他又說:“累了就睡一會兒。我醒著,給你打更。天黑我再走,夠你睡了。”
白摩尼抬眼看他:“你不睡嗎?”
顧承喜笑了:“說老實話,在這地方,我不敢睡。”
白摩尼小聲說道:“大哥不在家,我不按鈴,沒人進來。”
顧承喜摸了摸他的頭髮:“要不然,今晚你到我家裡去?反正這邊兒沒人管你,我現在也沒差事。你上我那兒去,我伺候你。白天我帶你上街玩兒,夜裡我……我……反正我聽你的。”
說到這裡,他坐起了身,對著白摩尼笑出了一口很整齊的牙齒:“真的,走哇?”
白摩尼猶豫著沒有動。
顧承喜的頭髮亂了,東翹西翹,配著他亮晶晶的眼睛和牙齒,讓他變成了個興致勃勃的野小子:“晚上咱們找家外國館子,吃頓好的。吃飽喝足了,正好還能看一場戲。怎麼樣?不比你在家悶頭睡大覺強?”然後他一躍而起下了地:“走走走走走,我給你穿衣服。”
白摩尼聽了他的話,不由自主的也振奮了精神:“可是……我還累著呢。”
顧承喜一拍胸膛,對著他笑:“累怕什麼?有我給你當牛做馬!路不用你走,事兒也不用你張羅,你跟著我就行了!”
白摩尼坐起了身:“行,那就走!”
顧承喜開始給白摩尼穿襪子,穿得又服帖又利落。對待喜歡的人,或者是值得喜歡的人,他不用準備,張嘴就是好話,出手就是好事。他想哄誰,三言兩語就能哄出效果;他要是變了臉,也能一句把人噎個半死。白摩尼終日獨自坐在屋子裡望天,如今終於得了個又能玩又能鬧的伴兒,真像是囚徒見了天日一般。裹著一件花格子呢厚外套上了汽車,他開啟車窗,痛痛快快的吹了一陣雨後涼風。
與此同時,千里之外,霍相貞也踏上了歸途。
霍相貞坐在裝甲列車裡,自然是無風可吹。車廂被電燈烤熱了,讓他又脫上衣又挽袖口。雙手叉腰站在地中央,他搖頭嘆了口氣,心裡怪不舒服,因為在下午的餞行宴會上,前總統多喝了幾口酒,在沒人的地方,忽然對他哭了個老淚縱橫——當年風風火火的進北京,一路踩著人腦袋往上走,結果大總統沒當幾年,把先前的政治資本也賠了個精光。牆倒眾人推,破鼓萬人擂,老頭子沒想到最後臨了生死關頭,最講情義的人居然是個小晚輩。霍相貞這回要是不管他,他也什麼理都挑不出;霍相貞不欠他什麼,聶人雄進京的時候,霍相貞敢頂風派兵去總統府保護他,已經是對得起他了。
結果霍相貞不但保護了他,還親自用專列把他送到了西安。是老頭子自己不能乘火車嗎?是霍相貞手底下沒有人嗎?都不是,霍相貞隨便派個誰,都是一樣的能護送他。但霍相貞還是親自動身了,人走茶沒涼,雖然他不是大總統了,但霍相貞依然拿他當大總統待,給他十足十的面子,讓他到達西安的時候,還能有點殘存的威風。
前總統心如明鏡,什麼都懂,所以哭得蒼涼,哭出了一輩子的感慨。霍相貞明白他的心情,推人及己,也不由得要嘆息。都登上列車了,他還沒緩過勁。
馬從戎端著一壺熱茶進了車廂:“大爺,發什麼呆呢?”
霍相貞隨口答道:“人這一輩子啊,也就是那麼回事兒。”
馬從戎放下了茶壺:“這話是怎麼想起來的?”
霍相貞這才意識到了他的存在。扭頭看了他一眼,霍相貞換了話題:“馬怎麼樣?”
臨行之前,前總統的西北王親家無以為報,竟是送了他五匹阿拉伯馬。霍相貞最喜歡阿拉伯馬,所以一送即收,毫不推辭。專列後面掛了一節特製的敞車,專為運馬。饒是如此,霍相貞還不放心,生怕好馬受了委屈驚嚇。從馬從戎手中接了一杯熱茶,他開了口:“上車前應該把馬的鞍子轡頭全卸了才對,路上又不騎它,應該讓它們輕鬆輕鬆。”
馬從戎忍不住要笑:“大爺對馬比對我好。”
霍相貞又看了他一眼,不知道他這話是怎麼想起來的:“我對你不好嗎?”
馬從戎盯著地面答道:“有時候好,有時候不好。”
霍相貞上下將他審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