垂下的雙手緩緩握成了拳,他甚至還記得平安掌心的溫度。靈魂繼續向下沉,像一泓水一塊冰,涼陰陰的,存著無盡的寒意。
像要驅寒似的,他冷笑了一聲。揚起雙臂向後一仰,他做了箇中彈的姿勢,直挺挺的倒在了草地上。
隨即像一條長蛇似的扭曲了身體,他大睜了眼睛望著上方血紅的天空。他想平安,他要平安。求之不得,求不得,他又饞又餓,他想吃人!牙齒緊緊的咬了,他似笑非笑的哼出了一聲呻吟。
蔥蘢的花草之中似乎藏著地火,生生把他燒了個皮焦肉爛。他活著,也像是死了,是個死不瞑目的惡鬼。因為他的所愛和所求,在一朝之間,全部離他遠去了。
他的首尾忽然長成了無邊無際,蜿蜒著橫貫了蒼茫大地,所過之處,寸草不生。黑血翻騰在他的腔子裡,他想殺生,他想吃人!
入夜之後,顧團還要繼續前行。直隸沒有他們的容身之處,白摩尼在信裡寫得很清楚,他們是要“遠走高飛”。走到哪裡,飛到哪裡,顧承喜心中也沒個準譜。好在武官們都對他忠心耿耿,幾個文官嘀嘀咕咕的不甚聽話,被他一槍一個的當眾斃了。
開晚飯的時候,白摩尼沒食慾,只喝了一點米粥,如今餓了,便拄著手杖挪到了顧承喜身邊。扶著顧承喜的肩膀坐下了,他開口問道:“小顧,還有餅乾嗎?”
要照往常,顧承喜一定是先把他抱到腿上坐安穩了,然後再支使勤務兵去燒熱水拿餅乾。然而今天他沒有動,只神情漠然的扭頭望向了白摩尼。
迎著他的目光,白摩尼有些莫名其妙:“小顧,你怎麼了?”
顧承喜忽然微微一笑:“寶貝兒,我正在心裡算賬呢!”
白摩尼抬手捂住了咕嚕嚕作響的肚子:“算什麼賬?你沒錢了嗎?”
顧承喜抬手摸了摸白摩尼的頭髮臉蛋,同時語氣溫柔的笑道:“為了你這麼個小,我是又搭性命又搭前程。這筆賬我算了半天,怎麼算怎麼感覺是吃了虧。你呢?你意見如何?”
白摩尼怔怔的看著他,以為自己是聽錯了:“小、小顧……”
顧承喜依舊撫摸著他的肩膀和手臂:“寶貝兒,我發現你是真騷,隔三差五的非得挨頓操才舒服。真他媽的賤哪,我不上你的門,你就往我家裡打電話。寶貝兒,我問你,你當時是不是想挨操想瘋了?”
白摩尼猛的向後一退,難以置信的打了結巴:“你怎麼——你怎麼——”
顧承喜笑著一攤雙手:“我怎麼?我沒怎麼,我就是後悔了。老子有的是錢,大把的銀元撒出去,兔崽子要多少有多少,我缺你這麼個狗屁不懂的小瘸子?再說你那個屁股,我早玩膩了。水豆腐再嫩,吃多了也淡,對不對?”
白摩尼盯著顧承喜,秋水眼中波光閃爍,是靈魂亂了:“小顧,你……你騙我?”
單薄的手掌撐了地,白摩尼一點一點的向後退了,聲音中帶了哭腔:“你騙我和你好,騙我跟你走,騙我給大哥寫信……”
顧承喜席地而坐盤了腿,雙手扶著膝蓋一歪腦袋,他憊懶的一笑:“放心,往後我不騙你了。”
白摩尼定定的望著顧承喜,篝火的火光映紅了顧承喜的笑臉,跳動的光影把面孔渲染成了溝壑起伏的鬼面具。彷彿是二十年來第一次真正的睜開了眼,他從那張鬼面具上,瞬間見識了整個世界的險惡!
過去他以為戒大煙便是最重的痛苦,陳瀟山便是最壞的敵人。今天他才稍稍的明白了,才略略的清醒了。原來,不是的。
“我沒害過你……”他沒有嚎啕,然而淌了滿臉的眼淚,還想和顧承喜講個道理出來:“你為什麼要害我?”
顧承喜當即哈哈大笑了,笑夠了才答道:“起來吧,咱們得往南走了!小美人兒,別哭啦,跟我上山當土匪去吧!”
白摩尼掙扎著拄了手杖想要起身:“不,我不跟你走。我回家去……我要回家……”
顧承喜起了立,把雙臂環抱在了胸前:“回家?找你大哥?讓他帶兵回來,開炮轟了我?”
話音落下,他伸手去拽白摩尼:“別扯你孃的淡了,趕緊跟我走!”
白摩尼眼看他逼近了自己,慌忙掄了手杖去打他,一邊亂打,一邊又抽泣著哭道:“別碰我,顧承喜,你不是人!”
顧承喜沒想到他會動手,而手杖輕輕巧巧的還真硬。手指關節捱了一下子,他疼得立刻縮了手。笑容驟然消失了,他一腳踹向了白摩尼的胸口:“你個欠操的兔崽子,還想跟我耍少爺脾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