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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0部分

南京政府是一家的,我犯不著再向他們求爺爺告奶奶。”

萬國盛苦著臉一攤手:“那——”

霍相貞笑了一下:“萬三,你這一番好意,我心領了。道理我明白,我也不忍心讓外面那些小兵陪著我餓死。我就是——我就是——”

笑意凍在了他的嘴角,他垂眼望著地面,笑中帶了痛楚。用手指叩了叩自己的胸膛,他嘔血似的,從牙關中硬擠出了餘下的話:“我就是——心裡憋屈!”

然後他扭頭望向了萬國盛,聲音很低的說道:“大年下的,到我家裡攆人。萬三,他們欺人太甚啊!”

萬國盛垂了頭:“那——”

他沒能“那”出下文。他也是過時的人了,他過時的早一點,霍相貞過時的晚一點。兩個過時的人,說不出什麼新鮮的話。

萬國盛在霍府坐了良久,後來實在是凍得受不了,才又逾牆而走。

霍相貞滿府裡走了一圈,看見衛士們的臉全像凍蘿蔔一樣,紫裡蒿青的沒有人色。他踩著麻袋登了高,從牆頭向外看了一眼,牆外還圍著成群的警察,而且是荷槍實彈的。

如此又過了一天,裝著一肚子菜湯的衛士們已經將要支援不住。霍相貞也是暈頭轉向的沒精神。坐在客廳裡彎了腰,他雙手捧著腦袋長久的沉默。家裡的電話一直不閒著,總有人勸他“退一步”。客廳外面有人在咳嗽,是李副官的聲音。不少人都感冒了,全是生生凍出來的。

霍相貞聽著李副官的咳嗽,心中忽然覺出了自己的罪孽。一將功成萬骨枯,可是這樣的死法也太無價值了,不是建功,不是立業,只是為了保衛一個將要和他們一起餓死的大帥。

客廳內的電話驟然鈴聲大作,霍相貞見附近沒人,便親自起身接了電話。毫無準備的,他又聽到了馬從戎的聲音:“大爺……”

不等對方說出下文,他直接掛了電話。馬從戎是個令人寒心的東西,他和這個東西無話可說。

話筒還沒放穩,鈴聲又響起來了。霍相貞懷疑是馬從戎陰魂不散,所以盯著電話不肯接聽。李副官一邊咳嗽一邊掀簾子進了客廳,見霍相貞站在電話桌旁按著話筒,便莫名其妙的又退了出去。

鈴聲一直刺耳的響,震得人心焦。霍相貞等了片刻,見它沒有要安靜的意思,便不耐煩的一把抄起了話筒:“誰?”

電話那邊先是沒人說話,只有極輕的呼吸聲音。霍相貞愣了一下,隨即卻也下意識的閉了嘴。

後來,聽筒中有了聲音,是很清朗的嗓子:“大哥。”

霍相貞聽了這一聲久違的呼喚,不知為何,會是異常的平靜,像夢中的旁觀者,也像靈魂出竅,居高臨下的、有心無力的看著自己。

他聽自己回應了一聲:“摩尼。”

電話另一端的白摩尼彷彿忘了自己方才的呼喚,又叫了一聲:“大哥。”

霍相貞也再一次答道:“嗯。”

雙方一起沉默了一瞬,然後白摩尼說道:“大哥,你別賭氣,留得青山在、不愁沒柴燒。”

時光倒流回了曾經的太平歲月,霍相貞潦草的一點頭,是心不在焉的大哥,不把小崽子的話當話聽:“知道。”

白摩尼不再多說,短暫的無言過後,他結束通話了電話。

霍相貞聽到了“咯噠”一聲輕響過後,也放下了聽筒。轉身坐回了沙發上,他有些恍惚。

不知從何時開始,他總感覺白摩尼是死了。顧承喜偶爾提起白摩尼的情況,他聽著也不甚真實,不能動心。摩尼與靈機已經雙雙葬於他的心中,全是夭折,在他們最美麗的年華。

方才那個電話,也像是短暫的一個夢,故人還魂的夢。

低頭用雙手捧了腦袋,他繼續想。他心裡有一道坎,他寬慰自己勸說自己,讓自己把這道坎越過去,否則他寧可一頭在牆上撞死,也不能開門放警察進來。

霍相貞一動不動的坐著,幾乎坐成了一座冰雕。傍晚時分,又有一位當紅的要人給他打了電話,老調重彈,還是讓他“退一步”。他就坡下驢的鬆了口風,結果不出一個小時,當初那位佟師長就又露了面,帶著幾大馬車的米麵菜肉,不提別的,只說是來看望靜帥。

霍府緊閉了五天的大門終於緩緩開了,凍蘿蔔似的衛士們哭喪著臉,並不為了米麵菜肉而歡欣。他們和他們的大帥站在同一戰線,對待霍府門外的青天白日,他們也憋著氣。

佟師長和霍相貞見了面,還是一團和氣一本正經。三言兩語的交談過後,佟師長說了一句話“識時務者為俊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