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陌紅見凌霄城面色一肅,輕聲道:“你去吧,我會吃完的。”
凌霄城微不可見地皺了皺眉,垂下頭在他耳邊低聲道:“我會盡快趕回來。”
他溫熱的氣息順著細白小巧的耳垂漾開,柳陌紅臉上又是一熱,推開他道:“不用在意我……快去吧。”
凌霄城深深看了他一眼,才站起身來跟著楊海走了出去。
車剛開出了城去便感覺路面上的積水明顯加深了,渾濁的泥水薄薄的漫過了輪胎,凌霄城蹙眉問道:“郊外的情況豈不是更糟?”
“是,上海城裡有幾戶世家在郊外都有老宅,照這情況看,應該已經淹過了前廳了。”楊海答道:“好在許多人都搬回城裡了,只是許家有個丫鬟被洪水衝下來的石頭砸死了,葉家有兩個被山洪淹死了,還有一個是去郊外山上採藥的農戶,也是淹死的。”
“葉家……?”凌霄城若有所思地問道。
楊海立刻明瞭過來,答道:“就是葉恕明家的老宅,也在郊外,不過只住了一些丫鬟老婦。”
“就是那個和杜鳴鳳勾結起來走私菸草的葉恕明?”
“可不就是他。”楊海點頭,“可惜這次雖然扣下了葉恕明手裡的貨和他的人,但還是沒找到直接的證據,不然光憑那兩船菸草就足夠他葉恕明蹲上兩年大牢了。”
“不急,”凌霄城淡淡道:“總會露出馬腳的。杜鳴鳳這條老狐狸叱吒上海黑道二十年,自然是有他的本事,他背後牽扯出的,可不止葉恕明一個。整頓上海灘,還得慢慢來。”
“將軍,再往前車就開不了了。”司機座上的年輕人轉過頭來必恭必敬道:“前面就是那些宅子了,有我們的一隊弟兄在那兒,不過只能請您親自走過去了。”
“無妨。”凌霄城毫不遲疑地推開門走了下去,楊海趕緊撐了傘跟上,腳下有一條由大塊石頭連起來的路,顯然是臨時鋪就的。
渾黃的泥水在兩人腳邊流過,雨勢浩大得連楊海也定神穩了穩傘柄才握得住手中的傘。
走了數十步一片錯落的老宅便撞入視線,洪水淹沒了大半片土地,都是臨時用竹排或木伐架起才能勉強走過去。
“將軍!”
列隊嚴整的軍士們見到凌霄城,齊齊收槍稍息道。
凌霄城點點頭,提了聲吩咐道:“去把還沒離開的人都送回城裡,有重要財物的,都幫著拿回去。等這裡搬完了,回去叫上人,在軍營四周挖兩條臨時排洪的水渠。”
“是!”
軍士們齊聲應了,各自散開。
凌霄城粗略地四下看了看,只有少數的人還在收拾財物,也在軍隊的幫助下慢慢離開。
“將軍!”楊海突然指著不遠處一座頗為寬廣的宅子裡那個影影綽綽的人影:“您看看,那是不是洛大夫?”
“這是葉府上的一個老丫鬟了,”洛梧收了藥箱,嘆了口氣對凌霄城和楊海道:“今天葉家有人請我替她診脈,說是別的大夫都說沒救了,讓我來試試,我才冒著大雨趕來的。”
粗布被子裡的婦人面色蠟黃,呼吸如紙,儼然一副病入膏荒的模樣。
“還治得好嗎?”
洛梧搖了搖頭,“早年心脈受損,沒有治好落下病根,如今心鬱積氣,最多一個月。葉家的人也說了,幾乎找遍了大夫,沒人能治好了。”
“一個小小的丫鬟,葉家怎麼會費這麼多心思?”楊海好奇地問道。
“豪門恩怨吶。”洛梧伸手探了探婦人的額頭,“聽說這是葉老爺以前的丫鬟,有了葉家的骨肉,為了嫁進葉家把自己的孩子送了人,可惜依舊落得個這麼下場。那葉夫人可是遠近聞名的母老虎,哪容得下她。”
大抵是洛梧手背上的溫度有些冰涼,婦人不安地動了動身子,睜開眼低低呢喃了一句。
那雙眼睜開的剎那,竟似是有水光晃動,給婦人蒼白的病容添上一絲豔色生氣。
凌霄城面色逐漸凝重起來。
——看那婦人的口型,她說的分明是“柳兒”。
“將軍?”楊海見凌霄城面色不對,輕聲問道。
凌霄城怔了怔,低低吩咐道:“將她接到將軍公館去。”
“是。”楊海疑惑的看了看那婦人,也不好多問,轉身佈置去了。
“你也猜到了?”洛梧並不顯得驚訝,一面熟練的寫著藥房,一面問道。
凌霄城只靜靜地看著床上的婦人,平凡的面容上只有一雙如水眼眸讓他有著似曾相識的熟悉之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