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嘖,再逗下去怕是就要燃起來了。
凌霄城就勢攬著柳陌紅靠在自己懷中,另一隻手拿起擱在床塌下手的白玉小碗:“來,把藥喝了。”
“我、我自己來……”
細如蚊訥的聲音從懷中傳來,從凌霄城的角度望過去,墨黑纖長的羽睫不住地慌亂微顫著,狀如花瓣般嫣紅柔軟的唇上水光潤澤,直讓人想要再狠狠地低下頭去擷吻住那瓣馨香甜美;幾縷青絲柔順地垂在粉頰兩側,襯著如水墨畫般精緻優雅的容顏,在清雋中隱出一絲似有若無的撩人嫵媚,隨著空中暗浮的梅花幽香透了骨入了髓。
洛梧開的藥雖是名貴上乘之物,但那一碗濃稠粘黑的藥汁卻是常人難以想象的苦澀辛辣。柳陌紅自小在戲院中長大,雖身子骨虛,卻極少生過像眼下這樣大的病,小傷小痛都是咬牙忍一忍便過去了。昏迷之時還好,辨不出這藥汁的味,但近日清醒之後再來喝這藥簡直是難以下口,每次洛梧守著他喝藥時都會備一塊酥糖給他,可是如今……
他想看又不敢看地瞄了凌霄城一眼,最終還是狠下心一仰頭,閉著氣喝完了手中的藥。
——整個舌頭都快麻掉了,苦辣的藥味還是在唇齒中揮之不去,柳陌紅急急地把空碗放到一邊,差一點便要將那藥汁嘔出來。
凌霄城好笑地看著他皺成一團的臉,真真和個十二三歲的孩子沒什麼區別,若不是洛梧的提醒,他還從未想到過這樣大的人了還會害怕喝藥。
柳陌紅正緊緊皺著眉,突然唇間一甜,一塊酥糖被溫柔地塞了進來。
熟悉的香甜酥脆在口中蔓延開,抬眼望去是凌霄城淡然的臉,漆黑的墨瞳鎖住他,如一張鋪天蓋地的劫網。
凌霄城把他輕柔地按進錦被中,面紅耳赤的貓兒閉著眼卻又時不時地洩出一線眸光想要偷偷看他一眼,凌霄城幾乎無法將臺上風華絕代又疏離淡泊的柳老闆和床上這個在自己眼中呆呆的可愛貓兒聯絡在一起。
庭院中已是月光皎皎,樹影在黑暗中隨著夜風婆娑舞動,如同惑人的鬼魅。
“睡吧。”
他低下頭在柳陌紅額上印下輕輕一吻,隨後調暗了燈走了出去。
門外已經等得呵欠連天的楊海聽著自家將軍面不改色地說“去放一桶冷水來”,生生將那沒打完的半個呵欠嚥了回去。
——天地良心,這絕不是他在憋笑。
即使心跳如擂鼓,帶著莫名的甜蜜與酸楚,柳陌紅依舊在帶著寧神安眠效果的草藥作用下昏昏沉沉地睡了過去。
他做了夢。
他已經很久沒有做過夢了。
平日裡雖然洪蓮有心偏袒他,但在玉梨園中過的生活依然是極為嚴苛。
雞鳴三聲之前便要起床練功,站在被灰濛濛的蒼穹籠罩著的院中,練嗓開腔,挽花踩步,背錯一句就要在手心裡挨一竹片子,疼雖疼,卻不見留痕;踩錯一步就要單腳在關公爺前唱上半個時辰——還須得拿著花架不帶半點兒顫。
等到天光慢慢從雲層中映出來,日頭逐漸從東邊山巔上露出臉,洪班主便會帶著徒弟上街口去唱一出“早戲”——不為了掙錢,是為了讓那些還未登過大臺子的孩子們見見場面。
每一天都在穿梭交織的戲音之中度過,從一場荼蘼唱到另一場荼蘼,唱過了春秋冬夏,花開花謝,三尺戲臺成為囚了一生一世禁錮。
久而久之,便分不清到底今生是戲中,還是夢外。
日日練功至深夜,淺眠之中,不容夢的存在。
太累了,累得已經沒有做夢的閒心與餘力了。
亦或是不願再夢了。
——只有還尚存著希望的人才能有夢,而他早已夢不成了。
還有什麼希望呢?這一生都被困在戲臺上,困在一摞摞的戲折中,困在筆墨千秋的泛黃話本中,再怎麼也逃不脫這“戲子”二字的烙印。
夢啊,早已是奢侈之物了。
但今夜他卻做了冗長而連貫的夢。
他現在高高高高的戲臺之上,穿著紅得如凝固的鮮血般妖嬈詭譎的嫁衣,唱著那出唱過無數遍的《遊園驚夢》。
“夢迴鶯囀,亂煞年光遍。人立小庭深院,炷盡沉煙,拋殘繡線。恁今春關情似去年。曉來望斷梅關,宿妝殘……”
“朝飛暮卷,雲霞翠軒。雨絲風片,煙波畫船。錦屏人忒看的這韶光賤!”
亮如裂帛的嗓,如一線牽上了蒼穹的韌絲,直唱到九霄雲巔上去。
然後戲臺塌了。
他從那高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