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後一次分別,如今躺在病床上毫無知覺的兩人,在冬天的機場,女人抱著自己哭,嘴裡念念叨叨:“歡歡,歡歡,媽好捨不得你。”
男人站在一旁生怕失了面子,低聲的吼:“哭什麼哭,孩子是去上學,又不是生離死別。”
誰知那一次的分別後來會演變得比生離死別還痛苦呢?
季哲歡收回思緒,他不敢再想,又總是無數次的被迫想起。兩個小護士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離開了。
粥已經涼了,舀了喂進男人的嘴裡。男人的臉頰消瘦,顴骨高高的,睜著無神的雙眼,面無表情。和三年前的模樣相比,已經看不出來是同一個人,側過頭看了女人一眼,女人何嘗不是這幅模樣,三年前有人還誇她漂亮,如今……
門被敲響,是剛才兩個小護士其中一個。
“季先生,食堂關門了,我們給你留了飯。”
小護士遞過來一個飯盒。
“謝謝。”季哲歡揚起臉給了小護士一個笑。
小護士出去了,季哲歡聽見他壓低了嗓音的尖叫。
“啊啊啊啊,他對我笑了!”
另一個嗤道:“他那是客氣。”
“那也是笑啊,你們誰見過他笑了?”
“這倒是沒有,再說,小小年紀就出了這種事,換誰都笑不出來了。”話題有些沉重了,小護士們都不再嘻嘻哈哈。
有人一語中的:“這種男人是用來看的,不是用來過日子的。”
幾個小護士死心了。
話題還在繼續:“說起來,他爸媽在這裡躺了這麼久了,都沒有人來看,也是可憐。”
“去年年初倒是有人來看過,一大群人,看起來就很有錢的樣子,買了很多很貴的補品。”工齡較久的護士說。
有人插嘴:“那後來呢?”
“後來就沒來過了,小季把補品都賣了換錢了。”
眾人嘆息:“也是,人都成那個樣子了,補品買來做什麼。”
有個神經比較大條的小護士突然叫起來:“晚飯輪到我送!”
“胡說,明明輪到我!”
爭做一團。
下午護士來提醒他給病人按摩,他學著小護士的模樣,手放在病人的手臂上輕輕按捏,三年前那麼結實的男人,現在幾乎沒有一點重量,瘦的他根本不敢下手。
季哲歡放下男人的手臂。
“能再請個護士來幫忙嗎?”
小護士被他突然站起來嚇了一跳,
“可以的,你去護士站那裡說一聲就行。”
季哲歡去護士站拜託她們幫忙照顧病人,自己離開了醫院,他不知道能去哪裡,撥了李柏的電話沒人接。
他在廣場的長椅上坐了三個小時,李柏的電話才回過來。
“阿歡,怎麼了,剛剛我在忙。”
“李柏……,”
李柏疑心自己聽錯了,季哲歡的聲音聽起來很不對勁,拖長了腔調,有點黯啞,有氣無力的,哭了?!
他認識季哲歡兩年,喜歡了他兩年,那個人的脆弱,無助,全部被他自己埋葬了,他現在看起來什麼都不在乎的樣子,已經是他最堅固的堡壘。
“阿歡,你在哪兒?”
“麗都廣場。”
季哲歡沒有哭,他只是突然就很無措,他沒法面對病床上的兩位至親,更沒法拋棄他們。
李柏在廣場找到了季哲歡,看到人沒有哭,不知該是什麼心情,或許,他能哭出來才是最好,將人帶進了車裡。
“阿歡,怎麼了?”
季哲歡靠在副駕上,
“李柏,我又麻煩你了嗎?”
“沒有,我忙完了的,再說……除了我,你還能找誰。”
“李柏,我是不是太自私了?”
季哲歡看著李柏的眼睛,眼裡很空洞也很無助,李柏害怕他這樣的眼神。
“別說這些了,你找我什麼事。”
季哲歡想到病床上的兩人,什麼事情都沒有能力再去思考了。
“幫我找個護工吧,小玲辭職了,我……沒法照顧他們。”
李柏早已經猜到是因為醫院的事,聽對方開口,不假思索的就答應了。
“好,但是今天很晚了安排好也要明天才能上班。”
“嗯。”也就是說,今晚他還是必須面對他們。
李柏拍拍胸脯:“不用擔心,你回家吧,晚上我來照顧他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