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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部分

搓著他略微顯長的頭髮。

那麼溫柔的手,都說應該是屬於母親的,給孩子洗澡洗頭髮,照顧孩子穿衣服搓背,應該都是媽媽做的。

可是他從來不知道女人的手是什麼感覺,他從來想不起母親的臉是什麼樣,小孩子從五歲左右開始記事,可是那個女人在他兩歲的時候就離開了他。

家裡只有他和爸爸。

長大之後常常聽弄堂裡的嬸嬸阿姨們對著他竊竊私語:

“可憐哦,這麼好的一個兒子,阿薇都不要他。”

“有什麼辦法啦,誰叫他爸爸不爭氣,老實巴交的一個人,也不會討好領導,部隊裡混了這麼久了,還在監獄裡看管勞改犯,阿薇過生日他爸爸都買不起像樣的禮物送給她,老王追她,她哪裡還抗得住誘惑哦。”

“這個媽媽也真是的,為了過好日子,連兒子都不要了。”

陸飛默默地聽著,嘴唇緊抿成一條線。

當家裡一連幾個星期吃不上一餐肉的時候,他也會隱約感覺到媽媽想另攀高枝的心情。

可是他永遠理解不了那個女人。至少,每當爸爸溫厚的手搭到他的頭髮上,愛憐地輕揉時,他都會覺得,不論家裡有多貧窮,他的爸爸就是他的爸爸,誰也超不過,誰也取代

不了。

是世界上最好,最偉大,最了不起的男人。

唯一的。

他和她不一樣,他永遠不會離開他,嫌棄他。

所以每每想起母親的所作所為,他都只能理解為,那個女人,把錢看得比他和爸爸加在一起都要重要。

他原先就比別人缺少了一份柔軟的親情,可是他沒有抱怨過,他覺得爸爸很愛自己,只要有這份愛,他就很滿足了。

可是他神祉似的父親,他唯一的家人,卻在某一天的夜晚被銬上鋥亮的手銬,強制性地帶去警局。

他還記得那時候自己是在和爸爸一起吃晚飯,男人有些蒼老的臉上露出難得笑意,桌上擺了滿滿的雞鴨魚肉,從未見過的豐盛。

男人用依舊寬厚的手掌一遍一遍摸著陸飛的頭,表情有些侷促,但依舊很興奮:“飛飛,我們的苦日子熬出頭了,爸爸給一戶人家辦了事,他們會給爸爸很多很多的錢,我們可以換一套大房子,以後你想吃什麼,爸爸就給你買什麼,好不好?”

他還沒來得及發問,也沒來得及點頭,門就被警察粗暴敲響了。

後面的事情太混亂,他記不清楚了,印象中一切都凝凍在最後那聲“咔嚓”的脆響上。

冰冷的手銬銬上了爸爸溫暖的大手。

他追著警車跑了很久很久,他大聲地叫著爸爸,腳上還套著拖鞋,後來拖鞋的塑膠帶子斷掉,他只剩下一隻拖鞋,可是他還是在跑,腳底板被路上的石子劃破了,血淌出來,他都不覺得疼。

“爸,我等你回來吃飯,你一定要回來吃飯……”他嘶啞地朝警車揚起的塵土喊,警車上面旋轉的紅燈刺得他眼睛發酸。

回到空蕩蕩的屋子,他獨自蜷縮了很久,他不知道自己究竟坐了多久,只是桌上的飯慢慢地就冷了,後來,慢慢地就餿了,發臭了。

二十多年來,父子倆的一桌好菜,還沒來得及吃一口。

就全部餿了。

他們是窮人,而且永遠沒有享福的命。

後來有人對他說,他的爸爸做了大半輩子老實人,卻在最後犯了糊塗,收了一戶人家的錢,違法拷打在獄中關押的一位犯人,他手勁很大,沒輕沒重的,把人給打死了。

陸飛從來不相信,他知道爸爸的手一直都是很溫柔的,怎麼可能會把人打死,那雙手不會把犯人打死。

肯定是弄錯了。

可是,那個走路總是低著頭,笑起來有些侷促,老老實實的中年男人卻真的再也沒有回來過。

他走的那年,陸飛二十六歲。

十二年過去了,再也沒有一頓團圓飯。

再也沒有那樣一雙粗糙溫暖的大手。

倒是喝醉的時候常常能夢見那輛追不上的警車,風沙灰塵揚起,嗆得他喉嚨發澀,最終眼前被水汽和塵煙完全模糊,只能看到警車頂上的扎眼紅燈。不停地旋轉著。

警車刺耳的拉笛堵著陸飛的耳朵,堵了十二年。

“……我等你回來……我會等你回來吃飯的……”

嗓音沙啞地喃喃著,眼淚逐漸爬滿了臉龐。

爸爸走的那年,陸飛二十六,還很年輕。現在陸飛自己都是奔四的人了,日子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