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先生……”我用盡力氣從齒縫中發出聲音,對面的男人抬起頭,面露倦容。
彷彿才從夢魘中奮力掙扎逃出,我忽然汗如雨下,“哥哥知道我們要見面之後對我說了回家以後的第一句話。他讓我問你……你準備再一次不告而別麼?”
我一氣說完,林深的反應並沒有我想象中的大。
他移開與我對視的目光,轉投向窗外,靜謐無聲的夏日午後,不知哥哥睡著了沒?有沒有做夢?如果一定要有,請上天賜他一個好夢吧,我出生之前的童年景象,或者斷斷續續與人相擁的幸福時光,什麼都行。
“跟安絡是三年多前認識的。他不是我最喜歡的型別,對我來說,他有點過於老實安靜。但那會兒我正好從一樁註定沒有結果的戀愛中脫身而出,安絡那樣的孩子溫暖又專情,非常適合那時的我。”在我凝視他側臉的同時,他以平緩的語調開了口。
“安絡要求很低,容易滿足,我意志消沉,也做不了什麼感情濃烈的舉動。我們就這樣平淡地相處著,好像已經是多年的伴侶一樣。時間一長,我總是想起那次失敗的戀愛。之前,我花了兩年的時間和心血在他身上,能付出的我全都給了他,表面上看起來,他也把什麼都給了我,但這孩子,抱在懷裡也感受不到暖意。可我就是想他,想得頭疼,那種思念就好像在暖和的地方生活了太久,迫切想到冰天雪地裡撒個歡一樣……”
“所以你就始亂終棄不辭而別了?”我問。
他從我的語氣中聽出了不屑與恨意,再次垂下了頭,“我沒法面對他說出分手,他沒有做錯任何事。如果非要舉出一樣,也只是……或許他一直缺愛,所以總是急於付出而不吝惜,讓人有點壓力吧。但這種理由,怎麼說得出口?”
“既然當初已經走了,現在又為什麼回來?”我追問,雖然知道,去而復返的理由總歸是又懷念起某種溫度罷了。
“其實一年多前我回來過,也找到了安絡。我們談了很多,我也打算跟他一起生活了,我們還一起去看過房子。很不巧,就在那時,之前那孩子出了車禍,很嚴重,他幾乎沒有親人在身邊,我必須過去。所以又匆匆離開,只留了字條給安絡,以為等到找到他的家人我就可以回來,可事情遠比我想得複雜……總之,我在那裡耽擱了近半年,跟安絡的聯絡也是時有時無,到最後,就徹底失去音信了。”
我冷哼一聲,“你如果非要用造化弄人來總結,也不是不可以,但是哥哥就這樣被你耍了一次又一次,也是不爭的事實。”
他端起剔透的玻璃杯,小口喝著水,水面輕微顫抖著。
“本來我只是覺得自己做得不地道,但卻並不怎麼理虧,因為這個圈子裡的天長地久就跟鬼一樣,聽過的人多,見過的人少。不過,安繹,我對你哥哥,從來都是認真的,只是那種純度也許不如他,遠遠不如。”
無言以對,我該繼續替哥哥抱不平麼?似乎沒有必要了。這男人已經表現出了足夠的力量支撐起哥哥的生活,或者,還有感情。
第一次深切感到,我們生活在兩個不同的世界,那個世界充斥著質地脆弱色調詭譎的情感,而我能做的,只能是以自虐式的細緻觀察哥哥日復一日的生活,直至麻木。
我想推開那扇窄門,想要看得更加透徹。
可那扇門過於沉重,或者說,我根本未曾用力。
認清現實的所產生的荒誕感讓周遭一切都如同舞臺,我多少有點造作地地搖搖頭,已經沒有理由否定他,說不定潛意識裡我是想結束自己吧,結束這個夏天莫名其妙的出行。
“那……今後怎麼辦?”我無力地提問。
“關於今後,我會親自告訴他,等他醒了之後。”林深露出微笑,傾訴解開了他心中的什麼,他的表情,忽地有了神采,像是被點了睛的龍。
“那……你上去找他吧,我把這些處理掉再回去。”我把房卡放在桌上。
“不用了,我還是敲門吧,突然闖入他會害怕。”林深把房卡推還給我,看著我起身拿起檔案袋離開。
我想說聲謝謝,但終究沒有回頭。
一旦選擇旁觀,只能永遠窺視。
第十一章
半個多小時後,我回到了賓館。
走廊裡靜悄悄,厚厚的地毯無言地承受著我匆匆的步子,也吸走了我略急促的呼吸聲。
房間外,我猥瑣地將耳朵貼在門上偷聽,隔音極好的門絲毫沒有出賣客人的意思。
就像哥哥的嘴,不會背叛自己的心,對我多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