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看見段涵之的眼睛裡一層淡淡的水光。

屋子裡死一般的寂靜。沒有人開燈。林志站在窗前背對著床上的兩人。楊毅緊緊的把段涵之摟在自己的懷裡，彷彿下一秒他就會消失了似的。而段涵之依舊一動不動，只是眼淚在不停的流。

不知過了多久，林志開啟了段涵之的手銬。段涵之看著他的眼睛，輕輕的說：“你的目的達到了，可以放我走了吧？”

林志伸出手抬起段涵之的下巴：“完成一半，剩下的只是等待了。你知道的，我會一直等，幾十年我也可以等。”

於是林志就這樣放段涵之走了。

段涵之沒什麼力氣，走路要靠楊毅扶著才能走。已經是深夜了，連計程車都沒有。楊毅只得扶著段涵之一步一步慢慢的走。

不知走了多久，段涵之突然停了下來，他指了指路邊，示意過去歇一會兒。

楊毅連忙扶著他過去坐著。

一滴雨滴落在段涵之的鼻尖上，他伸手摸了摸，說：“要下雨了。”

楊毅：“那就趕緊回家吧，別淋著雨著了涼。”

段涵之搖了搖頭。

沉悶的風在兩人身邊穿梭而過。楊毅摟著段涵之，把臉靠向段涵之的臉，想去親吻他的唇。段涵之偏了偏頭，躲了過去。

段涵之的聲音在夜色中毫無感情的響起：“我們該分手了。”

楊毅臉色慘白，他動了動唇，說：“要下雨了，回去吧。”

段涵之接著說：“我早該想到我們不應該在一起的，你從來都是孝順的兒子，從來不會忤逆父母的意思，是我的錯。”

“對不起，我受不了被汙染了的感情，哪怕是一塊小小的汙漬，我也受不了。我的感情已經消磨殆盡了，沒有勇氣也沒有力氣再去愛你了。”

風變的大了，吹著路邊的梧桐樹葉嘩啦啦的響，幾片落葉飄落。段涵之隨手撿起地上一片已經乾枯發黃的葉子，“我的愛就像這片葉子，水分盡失，枯黃不堪。我需要深深的埋進地下，讓自己在黑暗中好好沉睡，汲取土地的營養，才有可能在第二年重新綻放綠顏。”

他轉過頭看著楊毅，微微的笑了：“可以嗎，可以給我這樣的時間讓我重生嗎？”

楊毅的眼淚流了下來，模糊了視線。他隱約的看見段涵之的笑容輕快明亮，如同放下了所有塵世間的束縛一般，輕裝上陣，輕鬆明媚。印象中，自己有好多年沒看見段涵之這樣的笑容了。

楊毅的眼淚流的更多了。

段涵之伸出手，手心一枚散發著銀色光澤的小巧的硬幣閃耀著楊毅的雙眼。

“老規矩，不過這次由我來決定。正面我們就分開吧，各自去尋找自己的另一片天空。”

楊毅覺得自己已經說不出來話了，他使勁擦了擦眼淚，強作鎮定的說：“那背面呢？”

段涵之輕輕的噓了一口氣，笑容有些狡黠：“到時候再說吧。”

楊毅覺得自己的心正在被什麼撕裂，坐在身邊的人離自己是那麼遠。他感覺到兩個人正越走越遠，他馬上就要抓不住段涵之了。

小巧的硬幣落在地面上發出清脆的聲響，在寂靜的夜晚裡尤其顯得清亮。那旋轉著的弧度如同絢麗的舞步，讓楊毅看的錯不開眼睛。

楊毅覺得，這次是真的分開了，他是真的要失去段涵之了。

林志一直站在窗前看著段涵之離開的方向。段涵之的背影早已經消失在斑駁的樹影中，可林志卻還一直在望著，彷彿段涵之隨時會從那裡轉身回過頭似的。明滅的光線落在林志的五官上，讓他的五官看起來更加的深邃。他的眼睛深處有那麼一絲脆弱，等待的脆弱，那不確定的折磨，讓他整個人看起來有些頹廢憂傷。

很多年後，楊毅的小女兒摟著他的脖子，撒嬌的叫著：“爸爸爸爸，這裡好漂亮！”

楊毅溫柔的笑笑，摸著小女孩兒柔順的黑髮：“是啊，爸爸小時候經常來這裡呢。”

“爸爸是一個人來的嗎？”

“不是，是爸爸的一個好朋友。”

“那爸爸的好朋友現在在哪裡？”

楊毅的眼神飄向了對面的風景。夏日的水稻田，流水匆匆，這裡的一切都沒怎麼變。當年那兩個站在這裡大聲吼叫著釋放著煩惱的日子彷彿就在眼前，曾經那些過往彷彿都是空白一般，楊毅拼命回想卻還是忘記了很多事情。

已經好多年了，不知道他怎麼樣？

“爸爸爸爸，你在想什麼呢？”

女兒的聲音喚回了楊毅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