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兒有淚不輕彈,只是未到傷心處。
劉理從小到大都沒哭過,男孩子嘛,是要吃吃苦的,有難過的事情,稍微忍忍就過去了,而且劉理沒神經的,別人嚼的口舌他從不曉得,自然不會覺得自己過得委屈。
所以看到紅著眼眶的顧浴洋,劉理被嚇壞了。
他只猜顧浴洋過得不開心,哪裡知道顧浴洋是在吃苦,怎麼有錢人家的孩子也會吃苦的呢——劉理著慌地想著,想起顧浴洋和爺爺關係不太好,便忍不住想得越發壞,想著顧浴洋是不是被他爺爺打了,可能還不止打過一頓呢。
顧浴洋則難得沒了神采,像弄丟了小貓咪的大貓咪,低低垂著頭,眼睛都是灰的。
劉理記得他小時候,家裡養的大花貓生了小貓,後來奶奶在大花貓出門的時候把小貓送了人,大花貓回來找不到小貓,著急地每天每夜在外面哭叫奔跑,劉理出去尋它,只看到大花貓眼裡都是淚,那個時候劉理曉得,原來貓咪也是會哭的。
原來顧浴洋也是會哭的。
劉理這個時候想。
他著忙地把顧浴洋扶到床邊坐下,焦急地不知道該說什麼好,忽然想起自己還藏了個金燦燦的橘子,便想去把橘子找出來剝給顧浴洋吃,他笨嘴拙舌,怎麼會安慰人呢。
可剛轉身,劉理的手指就被顧浴洋抓住了,顧浴洋可能哭得很厲害,聲音啞了,鼻子塞了,甕聲甕氣地說:“別走。”
劉理便又釘住了,他僵硬地站了會,緩慢地轉身,動作慢到像要去逮一隻停在花枝上的蝴蝶,然後劉理又慢慢地坐到顧浴洋旁邊,反握住他的手。
他兩像兩個木頭人一樣悶不吭聲地坐著,手拉著手,肩膀靠在一起,挺暖和。
劉理一點都不敢大意,他的神經從沒繃得這麼緊過,他感覺到顧浴洋掌心的溫度和手指的力度,他聽到顧浴洋不太順暢的出氣聲,他什麼都不敢問,也不敢動,平時活蹦亂跳撒嬌耍賴的顧浴洋,這個時候就像個玻璃瓶似的,一碰就破。
一直坐到劉理的腿麻了,顧浴洋終於抬起頭,聲音還是不太平滑,他虛弱地笑了笑,說道:“我餓了,但我今天沒帶錢。”
劉理可是大大地鬆了口氣,這個時候錢算什麼,他馬上站起來,捶捶自己麻得不行的腿腳,拍胸脯道:“我有錢啊,出去吃飯吧,今天下館子。”
顧浴洋終於笑的順暢了,他點點頭:“行。”
劉理就跑去縫紉機旁邊,拉開小抽屜,把藏得好好的橘子拿出來,塞進顧浴洋懷裡。
那天晚上,顧浴洋便在劉理那裡住了下來,兩人睡一張床非常的擠,顧浴洋便讓劉理朝向自己,伸出手臂把劉理箍在懷裡。
吃過晚飯後,顧浴洋的情緒已經穩定了不少,劉理帶他去大澡堂洗了澡,還找了自己的乾淨衣服給顧浴洋換,但顧浴洋穿劉理的衣服明顯小了,穿在顧浴洋身上幾乎要像童裝。
顧浴洋難得不介意這些,劉理讓他坐到床上休息,又挑了兩個新買的橘子放到床頭,方便顧浴洋拿了吃,就輕快地端著臉盆出去洗衣服。
等洗過衣服回來,顧浴洋還沒睡著,在床邊看著劉理:“洗的衣服呢?”他問。
“在外面晾好了。”劉理答道,走到床邊坐下。
顧浴洋立刻拉著他往下躺好,劉理掙扎著起來關燈,又被顧浴洋按住,外頭星子明滅,屋裡剎那漆黑一片,劉理感覺到顧浴洋摟住了自己的腰。
顧浴洋的下巴放在劉理的肩膀上。
“我好累。”顧浴洋說,聲音透著濃濃的疲憊。
劉理在環著自己的那隻手上拍了拍。
顧浴洋並沒跟劉理說自己在家裡發生了什麼,或者他根本不是在家裡受了委屈,他不說,劉理就不問,他不擅長安慰人,可在很多地方,他都做得足夠細膩體貼。
然後劉理感覺到,自己腰上的手臂環得更緊了。
顧浴洋長長的睫毛扇動著,在劉理肩膀上留下一小片柔軟的觸感,劉理動了動脖子,顧浴洋親親他的肩頭:“怎麼了?”
劉理搖搖頭:“睡吧。”
睡了,就會舒服一點,就不用想那麼多,第二天起來心裡就輕鬆一些了。
這可是劉理的經驗,就是不知道對顧浴洋適用不適用。
顧浴洋“恩”了一聲,便不再發出聲響,不知道是不是真的睡了。
一向睡眠質量良好的劉理倒是難得失眠了,他望著窗戶外頭的星星們,一直睜著眼睛,顧浴洋一動不動的,他也一動不動的。